踏错就要掉进万丈深渊,不如嫁个不高不低的,过去就能当家,轻易惹不上事,也短不了你吃穿,有什么不好呢?”
这番话不中听,但已经够中肯了,郁夏也不怕得罪人,讲完让她好生想想,还是不死心就自己求太太去,想明白了安心备嫁。
事实证明还是有人听得进去劝,两庶女里头就有一个怕了,想到县令夫人犯个小错都能拖两家人上路,那要是更高的门第,嫁过去睡得着觉?
两个里头怂了一个,还有个要闹。
王贞娘给听话的许了个好人家,另一个她不想管了,直接把有意结亲的都有哪几家告诉她本人,问她看得上谁,让她从中挑一个。
凭良心讲她感觉都太差了,但还是从中挑了个最好的,是府城做粮食生意的,临州的大粮商。这家人姓李,是为嫡系的孙少爷提亲。
提这么亲他们是想垄断稻种,地里收成好了,这几年粮价持续下跌,粮食生意远不如饿死人的年头好做。不是说买卖粮食的人少了,也不是说没赚头,而是价钱再也炒不起来,暴利没了。
粮商们尝过以前粮价暴涨五六倍的美,你让他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他心里苦,这批人大概就是为数不多的打从心里厌烦乔越的。
做生意就得发现商机,粮食不好卖了,他们可以改卖粮种啊,想娶乔家庶女就是希望结个亲,走走门路把粮种生意包下来。
来提亲的动机不纯,被提亲的又是傻子一个,你为她好她觉得你是在害人,寻死觅活非要答应这一家,行啊!乔福来就是个暴脾气,王贞娘耐心也告罄不耐烦伺候了,你要嫁,那你嫁好了,以后别后悔,后悔也没人可怜你。
折腾了一两年时间,两位庶女的亲事总算定下来了,其中一个说得近,对方是家有良田上千亩的大地主,这地主有三个儿子,是亲兄弟,地主老爷没纳妾也没庶子庶女的,家里还挺清静团结。另一个说了府城的大粮商,等嫁出去之后距离就远了。
乔家还是用心为两位女儿备了嫁妆,乔福来其实不太想管,王贞娘同郁夏商量了一下,想着人嫁出去就跟夫家过了,好坏都麻烦不到自家,这等于说是最后一买卖,不必苛刻。
不管怎么说嫁妆总归是女儿家的底气和脸面,该给的还是要给她,能给的给了以后过好过坏都只能怨自己,怨不着旁人。
太太心好,郁夏也同意,提议说照规矩来,不必打肿脸充胖子也不必抠,不亏待她也让人挑不出错就可以了。
嫁妆是脸面,但脸面也不全是靠嫁妆挣的。
想想自己出嫁的时候,父亲尽力了,陪嫁跟别人其实不太能比,她没觉得丢人,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
乔家在准备嫁女儿,这个时候,曹耀祖拖着一身伤回到康平来了。他身上的伤不全是负责行杖的差役打的,还有气不过的农户也动了手,全靠衙门的人拉着才没闹出人命来。
曹耀祖当时伤的特别重,修养了半个月才动身回康平,乍一听说自己官路断了他急火攻心跟着呕了一口血,游氏吓死了,说什么“相公你振作点天无绝人之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少动气养好身体我们上京去登闻鼓告御状,和皇上说明冤情”“皇上会为咱们做主的”“我父亲会想办法的”……
曹耀祖才知道游氏是真的蠢,蠢到无可救药。
想到这蠢货给他捅的篓子,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恨不得当场提笔写休书。可他这时候一身伤,尤其双臀全给打烂了,只能趴着站也站不起来,游氏要不是蹲在他面前这巴掌都扇不到,还能折腾个什么?
“滚!你滚出去!”
游氏跌坐在一旁,满脸受伤,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相公天赋卓绝,他那么看重前程现在落得这下场,口不择言可以谅解。
游氏忍着痛想上前去安慰,又被曹耀祖推了一把。
“让你滚听到没有?”
游氏没法,只得先退出去,她出去痛哭了一场,想到父亲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没那么容易被打倒,她要写信给父亲,问问现在该怎么办!
她还不知道呢,游家才是一锅油里溅了水,炸开了花。她爹她娘兴许疼她,可游家并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还有儿子,嫡庶都有,还有其他女儿。游老爷是整个家族的主心骨,他眼看就要熬够资历上京了,却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折在岑州。
游老爷心中大恸,他夫人也怨上女儿,觉得她都嫁出去了还一味让爹娘操心,还给家里招祸。
他俩算好的,游氏的兄弟姐妹们才恨死她了。
以前争宠争不过她,本来就恨。
现在被她拖累成这样,真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不止一个游家女儿亲事被退,还有准备科举准备入仕当官的,倒了靠山不说还跟着染上污点。
游氏还指望娘家提点她,她娘家那边乱成一锅粥,他大哥逼着爹娘点了头,说不管是写信还是求上门来再不能插手她的事,她死了就死了她祸害一个!你还想为她搭上全家?
做爹娘的还是不忍心,但是那么多子女以命相挟,他亲儿子说你不答应我就一头撞死,那还能为一个已经嫁人的枉顾全家?
看游老爷点了头,几个儿子才说家里有哪里对不起她?出嫁前她日子最好过,出嫁时她陪嫁最多,嫁出去后还处处要娘家操心。现在也该让曹家人去头疼了,左右朝廷虽然罢了曹耀祖和他老父的官,又没抄他的家,他爹当了那么多年的康平县丞养不活两个人?
做儿子的给爹娘洗了脑,又再三叮嘱管家,是以游氏这封信压根没送到她爹娘手里,她大哥看过直接引燃烧了。游氏一等二等没等来回信,倒是她相公曹耀祖,失魂落魄了几日,险些寻了死,忽然有一日他想通了。
他官路断了,还可以给人做幕僚,还可以扶持新君,只要他扶持这人能登大宝,他有机会翻身。
曹耀祖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却忘了现在没任何人相信他,在满朝上下看来,富山县令有点才学可是好大喜功鲁莽妄为不堪重用。
甚至于说现在的问题都不是有没有人愿意接纳他到自己麾下,而是等着找他算账的人太多了。
亏了收成的富山农户是一茬,还有全临州的百姓也等着给乔越抱不平,包括被牵连的游家人。游家那些倒了靠山以及被退亲的恨得最过,恨不得将这两个祸害挫骨扬灰。
曹耀祖还在琢磨要怎么翻身,他忘了眼瞎最要紧的保命。
也亏得他重新振作起来,因为想到了新的出路,曹耀祖觉得,就算游氏该死,也不能这时候被他休回娘家,岳父刚倒他就休妻,哪怕能说个一二三四人家总会觉得他这人过于凉薄,难以相信。
最好还是带回康平,交给母亲料理。
感觉身上的伤好一点,曹耀祖就想法子带游氏离开了富山,他想着先回康平去,趁身上一堆伤赶紧去陈乡给乔越赔罪。他要是全须全尾去乔越没准会刁难他,他伤成这样被抬着去,乔越总该高抬贵手,否则岂不是太狠心了吗?
不知该说他命好还是命不好,他还算顺利的回了家。
谁也没想到,他一进门就挨了两巴掌,这巴掌还是他娘房氏抽的。
游氏要去护她相公,被房氏揪住差点把脸打烂了。
“我打你两巴掌你不服是不是?你怎么敢?你怎么对得起曹家列祖列宗?你自己被罢官就算了,还牵连你父亲,还牵连以后几代人!”
房氏心在滴血,她以前是县丞夫人都觉得不满足,希望儿子给她挣诰命。结果呢,一等二等诰命没等来,反而把县丞夫人的头衔一块儿丢了。现在人人都在笑话她,谁都能踩她一脚,这口气她怎么压得下去?
房氏觉得打这两下是轻的,她为儿子付出多少,换来什么?这孽子对得起她?
现在什么都没了,没指望了!
你说还有家产?
你都不是官儿了,家产能护得了多久?
再说谁没得罪过人?现在你落魄了,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呢。
房氏打完儿子打儿媳,还是不解气,她伸手把游氏推开,喘着粗气坐到圈椅上,好一会儿才指着跌坐在地上的游氏说:“你非要娶她!你说她蠢是蠢对你前程有益,你说人傻点反而好骗!结果呢,她就是个祸害,害死人了!”
游氏本来都被打懵了,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
她先看向房氏,又仰头去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曹耀祖,想从他嘴里听到否认的话,结果曹耀祖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房氏跟前,重重跪下。
“是儿子看走眼娶回个蠢妇,是儿子自以为是不听劝,儿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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