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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司凤池带了两名司家子弟打马下山,顾春满心遗憾地笑笑,晃晃悠悠摇着手上的缰绳,牵着马往自家去了。
纵贯本寨的石头主街上此时已空无一人,主街两旁的各家宅院都透着烛火微光,时不时传出稚子的嬉闹欢笑,间或夹杂着大人追逐、呵斥的动静。
这些微光与喧闹,在山雨欲来的傍晚时分,便是最温柔踏实的人间烟火气了。
顾春抬眼瞧了瞧黑鸦鸦的天色,回想自己在这看似平淡的一日里跌宕起伏的思绪,心中的许多感慨使她止不住唇角上扬。
虽只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却是多年来头一遭,她真切地认知到自己是团山本寨的一员。
想起自己对寨门卫哨大声喊出自己是“叶家顾春”时,竟无半点迟疑……这十年时光并未辜负她,她亦不负这十年。
哪怕她在此间的身份只是最最边缘的小角色,可十九岁的顾春,终究还在团山本寨落了地,生了根。
心满意足的顾春一路回味着今日种种,脑中有许多文字连绵翩跹。
唔,得赶紧回去将这些体悟写进最新一册的话本子里。
所谓言为心声,文为心声,如此精彩又真实的心路历程……这回总不能再扑街了吧?
思及此,顾春加快了步伐,穿街过巷后,满面含笑的推开自家的门。
哪知指尖才触上门扉,那门倒自个儿开了。门后,与她同宅而居的师姐叶行络手持十字弓正对着她脑袋。
顾春吓得周身一个激灵,侧身往旁边一躲:“是我!”
也亏她喊得及时,叶行络急急收手垂臂,素来冷静淡然的人竟给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说你那脚步声要收不收的,找死啊?”叶行络没好气地斥了她一句,缓缓神又道,“怎么这时候回来?师父的货接到了?”
顾春单臂环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货船延期了,凤池姐说得明日才会到屏城……叶行络你个疯女人,还不将你手上的十字弓挂回去!”完了,先前满脑子的文思泉涌都被吓飞到九重天外去了。她的传世之作啊!
叶行络撇撇嘴,依言将那十字弓挂回门后的侧壁,又自顾春颤抖的掌心接过马缰,替她将马牵到马厩去。
惊魂未定的顾春晕乎乎跟在她身后,好半晌后仍觉唇齿在打架:“你不是去副寨义诊了?”
“师父只让我去十一寨与十三寨,今年这两寨都还行,病人不多,”叶行络替她将马栓了,又利落地抱了一捆草料扔进石槽,这才转头瞥她一眼,“十三寨的王老还托我替他感谢你,给你带了好大一盒子青团呢。”
见她呆愣,叶行络又淡淡地补了两个字:“肉馅儿的。”
寻常谁家会在这个时节做青团啊?显然就是专程做了要给顾春吃的。只是王老应当没料到,今年济世堂派到十三寨义诊的人并非顾春。
“啊?谢我什么?”顾春蹙眉。十三寨的王老?谁啊?
叶行络咬着牙根在她肩头拍了一记,举步就走:“王老说去年春你去十三寨义诊时给他开了方子,竟治好了他的老寒腿。”
“去年我在十三寨……并没有开过治老寒腿的方子啊……”顾春诧异地瞪了漂亮的杏眸,一头雾水。
不,应当说她长这么大就从没开过治老寒腿的方子。老寒腿这样的病症,她一个弃医从文的半调子开得方子才有鬼了。
叶行络止步回头,满面神色一本正经,波澜不惊的语气竟似咬牙切齿:“对,我信你没开过。因为他那时得的,是!风!寒!”
顾春大惊失色。
“你开的方子没治好人家的风寒,倒治了老寒腿啊你个庸医!”
再绷不住的叶行络拔高了声调,又气又笑:“写你的小话本子去吧。”
恍然大悟的顾春挠挠脸,嘿嘿干笑:“得亏我机灵地弃医从文了,不然早晚要成师门败类。”好险好险,呼。
“哎,你这时候还出去?要下雨了。”顾春跟在叶行络身后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又跟着她倒回大门口了。
叶行络望了望天色,自门后的十字弓旁取了蓑衣拿在手中,这才回她:“就是瞧着像是要下雨,我去看看药庐的坝子上是不是还晒着药。你若还没吃就自己上灶房弄去,别一回来就净顾着扎进你那阁楼上写个没完。”
叶家的药庐就在二人居所的后头,夜里无需留人看守。
经她这一提,顾春才忽然来了气:“都怪你!先前我明明想了一大段文采斐然的华章,想说赶紧回来记下。被你拿着十字弓一吓,什么都忘完了!”
“这黑锅我不背啊,”叶行络索性将蓑衣穿在身上,“上回你自己说漏嘴时,还说青莲书坊的鉴稿先生提点过,说你的话本子之所以扑街,全是你根本不懂如何写男女之情的缘故!我才不信你这趟在屏城暂居几日就忽然开窍,懂了什么叫男女之情……”
将身上的蓑衣系好后,一边嘲笑着就抬腿出门了。
被嘲到体无完肤的顾春捂住心口,一手扒在门扉上,恼羞成怒地冲叶行络融入夜色的背影吼道:“打人还不打脸呢!叶行络,我要同你断绝血缘关系!”
叶行络头也不回地应道:“咱俩只是同门师姐妹,往上数八辈都没有血缘关系。”
狂风大作,吹散了顾春那碎了一地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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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到大半夜才搁笔上榻的顾春以为终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才麻麻亮就被一群稚子的鸡猫子鬼叫声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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