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伏也在去年被调往他乡做县令。
冯俏越出落越漂亮,身子抽条以后,更显纤腰楚楚,亭亭玉立。
章年卿时常望着她的眉眼沉醉,冯俏终于懂得春心萌动,终于知道回应他的情深。这让他很高兴,可高兴一段时间后,便开始不满足。内心深处产生更亲近的渴望。
可冯俏和他不一样。谢天谢地,冯俏终于知道偎在他怀里,说一声喜欢。却害怕和他的亲密,连他亲亲额头,冯俏都会像小时候一样胆怯的蹲下去,双手交叠捂着额头,挡着不让他亲。
无奈之下,他只好捧着她的脸,亲在她的手背上。
哪怕这样,冯俏还是会怕。每次都飞快的溜走。
这让章年卿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冯俏是喜欢和他的爱情,而并非他本身。
冯俏生日在腊月初六,正是隆冬时节。
章年卿回来时顺手折了一枝红梅,插在窗前的花瓶上。刚摆弄好,转身去放金钗。一个小石子叮叮当当顺窗滚进来,他没在意。接着,五六个石子一起飞进来,有砸在他背上的,有落在地上的,还有砸在花瓶上,弹回桌子上的。
章年卿朝窗望去,冯俏捂着腮帮子,站在雪地里。疾步出去,只见她戴着斗篷,隔着帽沿一圈白绒毛,他还是看见她眼睛红了一圈。冯俏见着他就掉眼泪,章年卿忙问:“怎么了。”
冯俏吸着鼻子,哽咽道:“我牙疼。”
章年卿心里咯噔一声,一边盘算着这两年喂她吃了多少糖,一边暗暗祈祷着别坏牙,千万别坏牙。他柔声道:“没事没事,你张开嘴我看看。”
冯俏乖乖张开嘴,果不其然。两年前洁白美丽的牙齿已经不复存在,口腔深处,左右两颗老牙被噬出两个褐色的洞。
章年卿一阵心虚,眼睛都不敢看冯俏。含糊其词道:“没事,我去灶房给你要点盐漱漱口,你牙好着呢。”
“胡说八道。”冯俏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眼泪扑簌簌落到雪地上,砸出一片小雪洞,她哭道:“我都感觉到了,我至少坏了两个牙齿,不,三个!”
章年卿手足无措,只好抱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他这次有了准备,早早把她箍在怀里。冯俏没能溜走,小脸涨成红苹果,连刚才生气什么都忘记了。
章年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越来越紧张了。
走了一段时间,章芮樊忽然回头问:“你跟着冯先生三年,就没见过他的小闺女。”
章年卿一抖袖子,小脸肃然道:“孩儿禀知礼节,从不冒犯。念书便只去晖圣堂一处。从不瞎游乱窜。”
章芮樊瞪了他一眼,莫名老脸臊红。恨铁不成钢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抖着手腕道:“兔崽子,都敢编排你爹娘了。”没有你爹娘,你现在能长这么大吗!
十四岁的少年目露茫然,糊涂道:“何为编排?是孩儿的哪句话说的不妥当吗。”
身后捧着礼物的小厮噗嗤一笑,小山高的礼物动摇晃,用原本用袖子捂着嘴偷笑,见状赶紧双手扶稳。吃了章年卿一记凌厉的眼神后,眉低眼顺的跟在后面。
章芮樊递拜帖去敲门,如今从一介教书先生升擢至东阁大学士的冯承辉先生,居住的仍是杏儿胡同。
冯承辉看着章芮樊心情复杂,他两人是同科,十八岁他一举夺下魁首,春风得意,踏马观花时别提多风光了。
当年章芮樊却落了榜,又接连考了四年,二十三岁才得了个进士身。
可起点高有什么用,比起章芮樊的青云路,冯承辉在官场这一路走的几乎亏心啊。
痛惜扼腕良久,这才正色,细细打量了一番章芮樊儿子——章年卿。
第一个念头,黑。果然如泰山所说,章年卿太黑了,虽不敢和包公类比,却也委实不像个书生。倒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人。
念着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小解元,按下满心不满,勉强露出一笑,和章芮樊寒暄道:“我记得,他头两年在我这里念书的时候还是神姿丰秀般的人儿,怎么孩子养到自己家,却养的这般枯瘦。你啊,对孩子也太不上心了。”
章芮樊赶紧道:“药吃的。实不是我把孩子养的不经心,秋日里孩子病重,眼看就要大比。孩子又要强。药难免用的重了一点,这一病,好是好了。人却变的蜡黄蜡黄的,怎么养都是现在这幅黑黝黝的样子了。我都快愁死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男儿吗,养的跟个小白脸一样有什么好。我看这样就挺好。”拍拍章年卿的肩,佯做满意。
今儿是岳父看女婿的日子,章年卿和冯俏这条姻缘线,是冯俏的外祖父,衍圣公孔明江搭的。俏姐儿今年才九岁,问亲委实过早了一点。孔明江却道,“不赶早不赶晚,赶上好时候便是一桩好姻缘。只是定亲罢了,又没说让俏姐儿明儿就嫁了。”
冯承辉喏喏称是,在这个老丈人面前一点都说不上话。
衍圣公是虚职,历朝历代为孔子嫡系后裔留下的世裔封号。没什么实权,空拿俸禄而已。
祖上青荫,一千多年下来,孔氏后人还能得到祖宗庇佑。当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现世版。
冯承辉能娶了衍圣公的女儿,还要从他十八岁中了状元那年说起,时年盛行榜下捉婿,冯承辉学问好,人又长的俊。品行端正,身家清白。踏马游街时,一眼被衍圣公相中,叫到府里去,问他愿不愿意娶他的女儿。
冯承辉对孔丹依一见倾心,满心愿意。却拱手道,他不敢私自婚配,要写信问过家中父母才行。
孔明江是灌着儒礼长大的,见状对冯承辉越发满意。
后来,冯承辉父母回信附上生辰八字,还寄了一副金镯子,很是满意这桩婚事。
不过冯承辉在孔明江跟前说不上话倒不是因为家世卑微,娶了贵媳。实在是他的官路太过坎坷崎岖,十八岁中状元,春风得意,进翰林院俢撰。
二十出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人生四大喜,他一下子就占了两个。
后来能沦落到回京教书的地步,还是老丈人费了大力气,将他从一个偏僻的小县拉上来。
因着这份恩,冯承辉在孔明江面前从来大声说一句话,孔明江说什么都不反驳。
叹了口气,招手让章年卿过来,问他:“明年下场春闱,你有几分把握。”
章年卿看了眼父亲,反黠道:“我若没有把握,先生是不是就不把女儿嫁给我了。”一笑,两排白牙晃眼。
冯承辉乐了,没忍住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指了指里间,“去吧,你师母有话对你说。”
这是看上的意思了。
章年卿忽然更紧张了。
依家中的长辈指点,里面明面坐的是岳母大人,屏风啊,窗子啊,反正总有一暗处藏着冯先生家的这位小闺女。
不过,听说他的小娘子今年才九岁。还是只知道玩乐的年纪,怕是不会躲在暗处偷偷的看了。
舒出一口惆怅,提了提神。大步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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