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芮樊两考两次未中,原以为还要等三年,谁知第二年加恩科,章芮樊一举中进士。从而步上官途到现在。
嵇玉涛便是那时与他结识,两人是同科也是同乡,感情日渐深厚。
烛火摇曳,章年卿捂着脸,顺着墙滑下去。将这几件事一串出来,答案呼之欲出。
章芮樊想把嵇玉涛扶持到六科里,在这个重要位子上安插一个自己人。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当时的吏部尚书张恪。
很有可能张恪也深有此意,两人合谋一番,在六科里挑选了最好下手的辛勖涵。
辛勖涵当然会愤愤不平。这就很容易想通,刘宗光为什么能把这个人收为己有,又是怎么指使他在河道上偷工减料。
可能,刘宗光向辛勖涵许诺过官复原职,甚至许诺河道贪下的钱他一分不要。只要辛勖涵能赶在开泰元年前完工。
两人各取所得。
章年卿起身打了盆冷水拍脸,父亲的院子灯火通明,隐隐还能听到说话声。下人们来来往往抬着箱子,母亲大约此时此刻在收拾屋子。
章年卿攥着冷帕子,望着正屋里的暖光。
他很清楚的明白,父亲向他撒谎了。
并不是百岁老人设计了章芮樊,而是章芮樊设计了那位百岁彭祖。
或许,不用设计,只需遮掩一部分事实。沉痛的告诉‘彭祖’河道堤坝不牢固的事实,黄河每年春汛必发洪水,十年里八年都是如此。
可这里的河坝才完工不到两年,章芮樊没有借口让户部再拨钱。
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把这件事捅出去。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不要让百姓受苦。
所以才有了和百岁老人的一场戏。
以此为噱头,召集乡绅集资,召集民力,力求花最小的代价弥补过错。甚至达到以正视听,将这件案子送到皇上面前。
章年卿毫不怀疑父亲是想杀了辛勖涵的。父亲到河南地界后,和辛勖涵撞见应该不止一次。
许是辛勖涵挑衅过,许是父亲只是单纯为绝后患。更或者是,刘宗光把父亲任命书日期作假的事情捅给了,恨章芮樊入骨的辛勖涵。
章年卿喃喃道:“难怪,难怪皇上避过内阁拟票还能被人知晓,辛勖涵还能被劫囚。”
父亲恐怕将这件事写信告诉过张恪,而张恪因为某种原因告诉了刘宗光。
可章年卿不明白,难道张恪不想杀辛勖涵吗。他才刚在新帝面前站稳脚跟,不管是调任一事,还是父亲任书作假一事,都与他逃不了干系。他不怕吗?
到底,他是不是刘宗光的人呢。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
刘宗光肯定是不想留辛勖涵的,这么一来和张恪的出发点不谋而合。
这么说,刘宗光是用其他事让张恪倒戈的。
是什么呢?
父亲的任命书?
金银财宝?
女人?
官位?
官位。
章年卿醍醐灌顶一般,自嘲的大笑。“呵,呵呵呵呵。”
准确的说,应该是父亲的任命书和他的官位。前者是大棒,后者是红枣。
章年卿一脚踢开铜盆,咣咣当当,水撒了一地。
他的心像被人挖了一个无底洞,不知所措,茫然的坐了一宿。
天一亮,想了想,出门,徒步去找冯俏。
他迫切的想用什么东西把心里的空虚填满,人也好,物也好。
想来想去,脑子里鲜活生动的只有一个冯俏。
到了冯家,他甚至无暇应付冯先生,也不管不顾孔丹依怎么想他了。
直进内宅,找到冯俏抱在怀里。把头埋在她颈窝,嘶哑道:“俏俏,嫁给我好吗。”
他不想再等了,他不想内心孤立无援的时候。再通过谁才能见到她了。
他想把她放在身边,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冯俏感觉脖颈一热,有什么滑了下去。她一愣,“天德哥,你哭了吗。”
章年卿不想说话,不想承认。
他不知道怎么去说这件事。他深深明白,父亲没有做错,父亲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要没有这点魄力,也做不到吏部侍郎的位置。
换了他,他也这么做。
章年卿不知道他在恐惧什么,无措什么。
你的软弱是妇人之仁,懦夫!
心里暗暗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内心挣扎,半晌无话。
目光渐定,眼底深处沉下一抹暗色。
章年卿轻笑道:“是啊,我哭了。我怕你不肯现在嫁我,还要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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