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还给她,却也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十指交扣,好像忽然生出了一丛柔弱的温情来,“亲我一下,说一声早安。”
“……………………”
此时的叶武,早已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惊愕。
她一时心血来潮,答应允了他三个愿望,本以为自己是豪气干云,却不料这个男人比她还要潇洒,大有五花马千金裘呼二将出换美酒的豪迈,三片叶子,他不敲她,不讹她,就这样简简单单地都用了。
叶武长叹一声:“你真不知道我给你的叶子有多值钱,哪有这样挥霍的?几桩小事,你就全花掉了,段少言,你是不是傻。”
“怎么会是小事。”
青年揽过她的后脑,与她额头相抵,微微笑了起来。
“在我看来,这三样,都是天大的事了。”
她不禁心里一动,抬眼望着他,却正撞上段少言的目光。
那双眸子里的夜雪无声,像是早已停了,渐渐的有晨曦微光在他墨黑的眼睛里点燃,无限温柔,扶摇升起。
她虽从不信世间情爱,但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却也忍不住暖流涌动,心脏像是被猛击了一下,流溢出甜蜜又青涩的幻觉,这种陌生的情感像是火焰,她整个胸腔都无法自制地开始发热。
“……”她终于认输般闭上眼睛,由衷地叹了口气,“段少言,你到底图我什么呢……”
他依然揽着她的后脑,抚摸着她的头发,难得的慵懒和温柔。
“我吗?”他的声音低缓,带着苏醒后特有的沙哑,轻轻地笑道,“我图你一声早安,仅此而已。”
一声早安,与她而言不过上下嘴唇一碰,嘴皮子一合的小事情,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弄明白,段少言并不是在挥霍她给他的机会。
而是因为十六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哪怕一次也好。
日子一天一天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一晃都到了十二月。
转瞬冬至。
林木萧杀,晚菘露浓。
这天叶武起了个大早,洗漱梳妆。
她把墨玉般的及腰长发盘于脑后,绕成一个典雅紧实的发髻,未佩任何发饰,只拿一根晚清玉簪将头发绾紧。
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人容颜青春娇媚,仪态从容优雅,她未施粉黛,因此天生的媚态中又透出些薄淡的平和来,显得很清俊。
她换上一件黑色的裹身长裙,披上厚重外套,陷在丰厚冬衣里的一张脸,看起来较往日清倦不少。
她是要去上坟。
叶武上坟,最开始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非常惊讶,因为在他们的概念里,“武先生”妩媚而近于妖,有着神乎其神的高明医术,且十六年来容颜半寸未老。
这个女人就像是夜色里生出的妖艳鬼魅,没有人知道她的来路,在段家十六年,也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任何亲眷或是故人。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每年冬至,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去海边,面对着浊浪翻涌,滔滔东流,长跪不起,焚纸祷祝。
谁都不知道她究竟跪的人是谁。
有人说是她父母,有人说是她的朋友,还有人猜,她跪的是她死去的丈夫。
是的,宅子里有不少人,总喜欢猜测叶武究竟结过婚没有,有人就说肯定结过,丈夫英年早逝了,所以她每年冬至都会去对海祭拜。
“为什么武先生死了丈夫,要对海祭拜?”
“可能她丈夫姓海。”
“……有这个姓吗?”
“那也可能她丈夫是个渔民。”
“可能她丈夫是出了海难,死在海里的,尸骨不存。”
“哎哟,好可怜啊……”
“是啊,这么多年孤寡伶仃一个人过活,还替老爷带孩子来赚钱养自己,命好苦啊……”
仆人们议论纷纷,叹息着摇着头,有几个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议论够了,就像一只只吸饱了鲜血的蚊子,嗡嗡地煽动着,满足地四下散去了。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海边的叶武,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拥有了一个姓海的渔民老公,某一天出海打渔,不幸遇到了风暴,还他妈的尸沉大海了。
她只是照例祭拜完该祭拜的人,双手一合,对着洪波涌起的滚滚汪洋说道:“我最近做梦,总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你在提醒我……”
顿了顿,慨然道:“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对段少言动心,也不会对他动心,我这颗心来之不易,我最珍惜了。”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近乎是在喃喃着自语。
“我这一颗心,是谁都不会给的。”
离开滩岸,她独自走在路上,每年冬至祭拜时,她都不会开车,而是先乘公交到郊区,在徒步走过去,以显示诚意。
正在海天之间漫漫步行,忽然手机响了。
屏幕上亮着来电人的名字——
“特别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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