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闺中密友如今千里之隔,如果不是娄琛的母亲陪着,淑贵妃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勇敢,撑得到陛下找到他们。她感念娄琛母亲的帮助,却无奈有心无力。
娄琛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裕姨你既然如此想念母亲,那这些年来又为什么音讯全无?”
这也是娄琛上辈子最为怨愤与不解的地方,四年来淑贵妃明明与那么多机会可以回去寻他们,却偏偏消失四年了无音讯。
若不是他得了机会进宫任高郁的执剑,这宫阁高楼相隔千里,他们恐怕就真的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裕姨也想同你们联系,但……”淑贵妃苦笑一声,“小琛,说来你也许不信,当年裕姨其实一心以为陛下只是世家子弟,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他那四年里已经成家,并有了妻女。但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当今圣上……”
当年迎二皇子与淑贵妃回宫的时候是何等的阵仗,京城中人恐怕至今仍记忆犹新。
然而那声势越是浩大,日后圣恩越是荣宠,她就越是惊恐。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然圣心难测,走错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她没有世族做依靠,只能步步为营。
这四年看似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但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在外人面前哭,也不敢同那些对她示好的后妃交往,她牵连高郁,他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高郁,她不希望他去争什么皇位,做什么九五之尊,她只希望高郁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做个闲散无实权的王爷已经足以。
话未尽,意已明,娄琛上辈子跟在高郁身边数年,怎会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今日他们若不是有高显这个借口在,他们恐怕得同上辈子一样,等上几个月才寻得机会相见。
而当年他得见淑贵妃太过顺利,现在想来当时必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看淑贵妃的纰漏。
娄琛终是明白了淑贵妃的无可奈何,也懂了她处处为人掣肘,只不想连累高郁的艰辛。
“算了,今日难得重逢,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淑贵妃擦干眼泪,颇为欣慰的道,“小琛你知道吗,前日里郁儿主动提及想要你做执剑的时候,裕姨很是开心。”
数月前她从靖王处得知娄琛即将进京,侍选“执剑”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当时走的急她并未多问,后来也有打听过娄家母子的事情,但陛下却似乎有意隐瞒,只告诉她,他们过的很好。
他相信陛下绝不会骗她,也怕再追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得知娄琛母子两人无碍之后便再也未曾打听过两人的情况。
却不想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兜兜转转他们还是在这皇城里遇到了。
“我本来还想着,等比武结果出来你要是最后得以入选,那就让郁儿将剑赠给你。毕竟除了你,我也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淑贵妃眉眼弯弯,颇有些感叹,“却没想到有些缘分真的是天注定的——还没等我向郁儿提及,他就已经一眼看中了你!”
娄琛闻言如醍醐灌顶,昔日高郁来找到他时得别扭与刻意都有了解释。
如若没有比武场上那场意外,高郁不会对他另眼相待,那他必将同上一世一般,听从母亲的安排,赠剑示好。
然而“执剑”之位何等重要,性命相交必然要选信任之人。娄琛不知道高郁当时看中的是谁,但必然不会是自己。
那时高郁听从安排行事不过是想让母亲安心,而知高郁如他,自然明白高郁怎可能是那种任他人安排,得过且过之人。
他们上一世的重逢从一开始就带着几分的功利,相比与林书芫的温和无害,娄琛的进入侵入生活的方式太过强势。高郁不会想要一双眼睛,监视着自己的言行。他的眼神越是炽烈,目标越是明确,高郁心中的逆反之意就越是强烈。
尚且年幼的高郁无法将这些情绪宣泄出,于是找到了他认为“可靠的出口”娄琛。
淑贵妃的安排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让本就已经对皇子身份排斥,心中不满累积到一个程度的高郁找到了宣泄口。
他无法反抗母亲,无法反抗皇权,于是小小的他下意识的将所有的不忿都发泄在了娄琛身上。
所以高郁上一世虽然把剑赠给了他,但却并未真的接受他,甚至冷待他,对他处处防备。
但高郁恐怕自己都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会把不满与愤懑发泄在娄琛身上,在外人面前却仍然维持着皇子的高贵矜持。
娄琛轻笑,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求之时不得,退之时强留。
这一世他后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赢得高郁青睐不说,还提前得见淑贵妃,解开误会知晓了往事。
他当时又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蒙蔽双眼,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呢?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明明已经折断的手指现在却完好无缺,明明已经入了黄土化作枯骨的人此刻却陪在身边,明明已经经历过的事却重现——这一切都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也不是地府。
所以他这是……时间回溯了?
杀伐征战十余年,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娄琛自心底里就不信那些神话传说。
他不信鬼,不信神,即使穷途末路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只靠自己努力打出一片天地。但他却没想到轮回回转天意弄人,竟能遇上这般玄幻的事情——前一刻还在悬崖边等待死亡的到来,下一刻却峰回路转回到了十余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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