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叔说,你要辞别。”余夏从屋内走了出来,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看着她,面上很冷。
“然后去哪?京城吗?”余夏话语明显带着几分嘲讽,“去京城就一起,我正好去杀了那个狗官。”
石曼生停下了捣药的手,“我没想去京城。”
“哼。”余夏冷笑一声,“也是,那么些天,朝夕相对,你都没杀了他,如今更不会千里迢迢去杀他了。”
自从知道柳木白还活着,余夏和石曼生就陷入了冷战。拖着一双废腿能活着去到六林被官府救起,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她这个师妹做的“好事”。
“师姐……”
“别叫我师姐。”余夏抬手止住她的话,“我没你这么个不为师父报仇的师妹。”
余夏是从素西那儿知道得师父的事,至于师叔那边,还一直瞒着,毕竟她的身子经不起刺激。现在也是因为师叔出门散心,余夏才会拿此事来说。
瞥见石曼生眼睫一颤,余夏忽然虚虚掩了下嘴,一副我错了的模样,“啊呀,抱歉抱歉,是在下说错话。”继而,嘴角勾起轻蔑笑意,“我是个早就被赶出百里宫的,自然算不得你师姐。百里宫也早就散了,你也根本不用为师父报仇,压根儿就没什么师父。那叶青,也与你无甚关系。所以……石姑娘你就尽管放了那俊美无双的柳大人,完全无需亏、欠、愧、疚。”
“砰——”
石曼生将手中药臼放在了桌上,“你无须这般阴阳怪气与我说话。”
她转向余夏,“我是下不了手。但若你要杀他,我也绝不会拦你。只是莫要再让人捉去,我救不了你第二次。”话毕,她就往门外走去。
“谁要你救!”余夏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石曼生!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他!”
石曼生没有停顿的离开了,她一点儿都不想再过问这些事情。等离开风林谷,她就寻个偏僻地方,与师叔安顿下来,简简单单,不问世事,为师叔养老送终。
师姐和丁泽,若是愿意一起,便一起,若是不愿,她也不强求。
如今看来……师姐怕是不会愿意。
刚刚走出院子,石曼生迎面遇上了正往此处来的梅子倾。
这条路只通向她们现在所住的院子,是以,他是特地来此的。
“石姑娘。”梅子倾走到她身边,眼中隐隐有些喜悦。
住在风林谷的这些天,他总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的面前,石曼生已经习惯了一抬头就会不经意在某处发现这位明明应该很是繁忙的“主上”。
在来风林谷之前,她并不知道梅子倾竟然还有这般势力。如此隐忍蛰伏的皇室后裔,竟然会是自己服下相思阎罗忘却的人。但是,既然忘了,她就不想再有什么牵扯。
可是眼前人……似乎并不是这个打算。
“梅公子。”石曼生点头打了个招呼,“我正好要去寻你。”
“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听得她要找自己,梅子倾眼中一喜,倒是难得见她主动来寻自己。
石曼生瞧了瞧身后院子。
余夏还在里头,刚才吵了一架,此时折返甚是不妥,“我们去别处说话?”
“不如我们去枫叶亭坐坐。”梅子倾欣然应下,领着她往枫叶亭走去。
风林谷很大,她很多地方都没去过,但毕竟住了些时日,石曼生对于院子边上的枫叶亭还是认得路的。从他们所在的院子到枫叶亭有一条小路,平日里不常有人来。
看着四下无人,石曼生琢磨着早说早好,还没到亭子便开了口。
“梅公子,我是来辞行的。打扰这么……”
“石姑娘。”梅子倾打断了她的话,眼中笑意暗了下去,“我们到亭子里再慢慢说吧。”
离亭子还有些路,石曼生不想拖泥带水,“我与师叔已经商量好,过两日就准备离开。承蒙梅公子收留多日,实在是万分感谢。”
梅子倾听罢,顺着问道,“离开后,姑娘打算去往何处?”
“寻个山,隐居便好。”这是她的心里话。
“隐居?”梅子倾走上前一步,“风林谷正是个隐居的好去处,何必舍近求远?”
石曼生不动声色,稍稍后退一步,“梅公子是个有大抱负的人,风林谷注定不是寻常去处。”此话,恰到好处地点明了她不愿参与其中。
这不是梅子倾想听到的,他定定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你是……一定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梅公子言重了。”石曼生客道地笑了一下,“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你我之间,怎能以筵席相论?”梅子倾声音紧了紧,已是有了情绪。
石曼生抬眼看他,似带疑问,“那依梅公子所见,该以何而论?”
“你我本是……”对上石曼生眼中淡漠的神色,梅子倾话到一半咽了回去。
他们本是一对又如何,自己亲手逼她服了相思阎罗,她对以往全然不知,自己若是继续纠结过往,怕是只会惹她讨厌。
半响,梅子倾有些黯然地问道,“你当真要离开?”
石曼生笑笑,“在风林谷,我们只是作客,自然是要离开的。”
其实可以不是客人的……
梅子倾暗暗压住情绪,“可否再多留上几日?你在谷中这些时日,我都还未曾好好招待过你。风林谷中景色,你也从未好好看过。”之前刚回风林谷,各种事务缠身,他只能偶尔抽点时间见见她,虽然她在风林谷也已有了一段时间,但两人都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见他言辞恳切,言语间还有几分落寞,石曼生觉得自己没必要与他争这几日时间,想了想,便应了下来,“那我们就再多叨扰梅公子几日,麻烦了。”
“不麻烦。”他脸上的笑有些勉强。
石曼生移开视线,这笑让她有些不自在,“我就先回去了。”话说完了,她可以走了。
梅子倾赶忙上前一步半拦住她,“我送你。”
——这有什么好送的。
石曼生没说什么,只是与他一前一后稍稍错开,原路返回。
一路上,梅子倾很安静地没有再开口留她,石曼生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于是,两人皆不言不语,气氛变得有些别扭。不长的一段小路,倒显得有几分难熬了。她隐隐盼着能快些走完,脚下不由稍稍加快了些。
察觉她的心思,梅子倾心中微微一涩,脚下一跨,到了她前头一些。而后占道中而行,不动声色地压了步子,慢了节奏。
这下,变成了梅子倾在前领路,石曼生再要加快步子就有些不妥了。
她瞅了瞅道路,想要从边上绕过去。
哪知走在前头的梅子倾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她刚要往左,他就很自然抬步偏左;她想从右绕,他又自然而然身子右/倾,顺便回头看她一眼,“石姑娘,请。”
“请。”石曼生皮笑肉不笑——就这么段路,任他走得再慢,总得有个头不是。
看她有些憋屈的神情,梅子倾心里一动,画面仿佛回到了他们在京城的初见。
那时,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被自己抢先一步买了冬芝草。
……
“我出两倍钱,问你买。”小丫头死死拉住他的袖子。
“抱歉,不卖。”梅子倾别开手。
“三倍!三倍行不行?这草对我真的很重要!”她又拉住他胳膊。
看着她的动作,他想——这般大胆姑娘,也不知是那个山野蹦出来的。“这位姑娘,抱歉,这冬芝草对在下也很重要。”
“别啊!这位公子,你再考虑考虑,我还有别的好东西能和你换的。”
“不换。”他运气将她轻轻震开,一个转身上了马车。
哪知道还没坐稳,这姑娘竟是直接掀了帘子也跟着坐了上来。
“我是个神医。”她一本正经地抢在他训斥之前开口,“你要冬芝草是解毒的吧。要不我帮你解毒,你把草给我,我不收你诊金。”
于是这个事实上只会“蛊毒”的“小神医”就这么厚着脸皮一路跟他回了家,竟然还真就解了刘先生中的蝎毒。
“这么点毒,竟然想到用冬芝草,真是暴殄天物。”她得意地一伸手,“我帮你治好了人,把草拿来吧。”
那一刻,他忽然就想逗逗她,“是你自己要跟着过来,也是你一进来就要帮人解毒,从头到尾在下并未答应要把冬芝草给你。”
当时的石曼生就是这样一幅憋屈模样,但很快她就露出了爪子,“不给我?”嚣张地抬了下巴,“你信不信我将你这一屋子的人都毒趴下!”
鬼使神差他就顺着答了句,“信。”
啊?信?
她诧异地张了嘴,半响吐出一句,“你,你这样就信了?”待发觉自己说错话,她立马又凛了神色,“那你还不把冬芝草拿来!”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在下梅子倾。”他递上冬芝草,“不知可否和姑娘交个朋友?”
接过冬芝草,她立时喜上眉梢,“好说好说!我叫石曼生。”
……
“梅公子?”石曼生在他身后轻轻催促了一声——怎么走路走到一半突然就停了。
回过神的梅子倾,定定心神领着她继续往前,又一路将她送到院门口,这才离开。
见梅子倾走了,石曼生站在院子中央,想了想又退了回去——师姐应该还在气头上,她还是出去一个人逛一圈再回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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