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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 鄂尔泰看着碾在脚下的落叶。
忽然一个清婉的声音唤道:“鄂叔叔——”
鄂尔泰一抬头, 看到假山石上坐着的少女, 正扶着石壁站起身。
即便心事重重,嘴角不知不觉地浮出笑来,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小姑娘。那酷似其母的娇妍中, 多了份明烈, 就像这漫天紫霞中灼灼的粉旭桃。
那还是七八年前,他刚刚回到京城,独自走在允禄府中的林荫路,一样的满怀心事,却被头顶上一阵窸窣的细声打断了。他以为那是一只顽皮的小松鼠,一抬头, 忍不住笑了——果然。只不过, 更大一点,笨拙一点。那缠着树枝的小胖胳膊小胖腿明明在发抖,两只大眼睛汪着泪,小嘴却憋得紧紧的。
她挂在颈上的银锁是那样明亮,一下刺进他心里。他知道了她是谁。他看她稚嫩的小脸, 知道自己不会猜错。
“别怕。”他安慰她, “叔叔救你下来。”
“我才不怕……”珀硌的小嘴在打战,可是不肯软,“不要救……”
“好——叔叔背你下来,好不好?”会揪字眼儿,也便会看脸色了,对着这样别扭的小姑娘,他哪敢笑,哄她也要一本正经的,“背背驮驮,卖大萝卜。”
她的眼泪一下就要涨出来了:“我不是大萝卜……”
他立即道:“不是不是。呃……两只小猫,上山偷桃,一个上树,一个放哨。”
“只有毛桃儿。”
“分一个给叔叔?”
“那你别告诉他们。”
成交。
她再也攀不住了,他忙双手接住她。抱入怀中,小小一团,那样的轻软,那一刹,他的眼眶一热——怎么就这样倔强?
他轻拉开她伸到眼角的小脏手,用干净手绢帮她擦干了脸。
“我没哭……”
“当然没哭了,但是鼻涕过河了。”他指指一旁的池水,那里映出一大一小的倒影。
她已经破涕为笑了。她笑着把小脏手里的毛桃递到他嘴边。
那干巴巴泥乎乎,长满毛的小绿桃,他含进嘴里,咬破。
也不是那么难咽,因为满喉早已都是苦涩。
“好吃么?”
“好吃。”
她便拿着剩下的一个,往自己嘴里塞。
他又一次拉住她的小手:“不吃这个,我们吃大仙桃,好不好?”
“嬷嬷说,这个时候,只有毛桃儿。”
“我们去找孙大圣,一口仙气,毛桃就变成仙桃了。”
“孙大圣是谁?”
“看过大闹天宫么?”
“没有”
“赶明儿个,你生辰的时候,叔叔送一套给你。”
“你知道我的生辰?”
“不知道阿……”鄂尔泰作出思索的样子,“一月梅花神,二月杏花神,三月桃花神,四月牡丹神,五月石榴神,六月莲花神,七月玉簪神,八月桂花神,九月菊花神,十月芙蓉神,十一月茶花神,十二月水仙神,告诉叔叔,你是哪个月的小花神?”
一对小黑眸子晶晶亮:“你猜——”
本是逗她的,鄂尔泰却怔了。
……
“你当猜到,自己来找好了。”
“都在你的名字里,自己猜。”
……
“猜嘛猜嘛!”珀硌笑着摇他胳膊。
摇醒了陈年的梦。
他的眼睛落上那双期盼的小眼睛,他的心还沉湎在那个梦。
“三月。”终归要醒。
珀硌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垂丝的湖畔,他一手抱着她,一手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了一个字。
珀硌识字早:“我认得——姨。”
他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小脸,才说:“是‘女夷’。”
“女夷是谁?”
“是百花神,掌管百花。三月三,是百花节,你一定是百花神托生的,所以,生辰在三月。”
“为什么我是百花神?”
“因为,你比什么花都好看阿。”((⊙﹏⊙)b这不是撩这不是撩……)
太监婢女漫天遍地呼找大格格的喊声中,她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夕阳晒得他背心暖烘烘。温暖的地方总是易于滋生,那是一个奢望,以往,他不敢想——我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个女儿?
如今,她长大了,可他深知她的性情一如当年。她虽扶着嶙峋的假山石,小心翼翼。可他没有去帮扶,只略向前半步,在一个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终于下来到他面前:“鄂叔叔——”
尊卑有序,男女有别,早在几年前,他已不便再捏一捏她的脸蛋,抚一抚她的辫梢,于是,他躬身道:“见过大格格。”
“您别多礼。”。
“格格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讷讷为大哥的事烦。”
“容安没陪着格格么?”
“近来,鄂夫人总督促着他念书,少有闲暇。”
她叫他叔叔,却称他的妻子为‘夫人’,可见亲疏有别,鄂尔泰问:“格格独自躲出来,是有心事?”
“嗯。”她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眉心竟有一点颦蹙,“连大哥也走了,以后便更没人陪我……”
在这一刻他心意已决:“叔叔帮你将大哥寻回来。”
“当真?”
“当真。”
“诶——”花丛间转出一个人,几步走过来,大咧咧将格格的手一扯,对鄂尔泰道,“到处寻你不见,居然拐了我的女儿躲到这儿来。”
珀硌脸微红:“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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