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却望向左手旁。
那边吴鸿祯眉梢一扬,搁下茶盏,抱拳拱了拱:“龙川兄过誉了,家父书法虽精,可又怎敢与圣上相提并论?”
秦霄也点头道:“吴阁老书法之妙,小弟自是如雷贯耳,但我闻当今圣上除飞白体之外,亦工于魏碑,咱们今日共聚也是由此而起,自当先以此论道。”
周邦烨又看看陆从哲,眨眼沉吟道:“慕云兄这话倒也有理,嗯……若说魏碑一项,当今世上还真不知谁可居首。”
“仲涵兄有家传之幸,自然精于碑书之道,见解也当有独到之处,不知可否赐教?”秦霄转向陆从哲问。
陆从哲依旧冷着脸,端茶呷了一口,轻笑道:“祖上薄名不足挂齿,陆某更是不肖,于书法一节没半点悟性,惭愧的紧,哪里敢在三位面前卖弄。只是若以魏碑论,常听说环顾我大夏二百年来,唯两人足可称道。”
“哦,是哪两位?”秦霄跟着追问。
周邦烨和吴鸿祯也都望过去,倒要看他如何说。
只听陆从哲道:“以陆某之见,我大夏虽崇尚碑书,实则却无真正扛鼎之人,非要说起来,当今首辅张老大人有几幅题记,颇得了些先圣□□,当算是一位。”
此言一出,秦霄和周邦烨都不禁点了点头。
吴鸿祯却撇唇道:“但不知另一位是谁啊?”
陆从哲也不看他,又吃了口茶,才缓然道:“这另一位却是不得了的人物,据说为本朝首倡碑学,还著书立说,只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秦霄原只是假意周旋,此时倒也生出几分兴趣,端起茶壶要往他杯中添水,谦声道:“如此先贤,小弟却从未听过,当真是孤陋寡闻了。仲涵兄既然知道,可否赐教一二?”
陆从哲见他敬茶,赶忙抬手拦住:“秦兄不可,陆某痴长几岁,也是早年道听途说,哪里知道仔细,怎当得起‘赐教’二字?”
“先学者为师,仲涵兄既然居长,如何当不起?况且在咱们四人当中,小弟年齿最轻,自然须得恭敬些。”
秦霄说着先在他杯中添满,又依次给吴鸿祯和周邦烨都敬了茶。
这一来各人面上都舒缓了许多,陆从哲也不好再推辞,于是便道:“好,那陆某便孟浪多言几句,先时曾闻,三十二年前,有位少年士子高中乙酉科会元,金銮殿试时,又被先帝钦点为头名状元,名动天下,但后来他身居何位,又有何建树,便从此淹没无闻,也不知如今是否尚在人间,只有两本精研碑学的集注留存下来,端的是造诣极深,堪称大才,不负状元之名,可惜却也少有人知。”
秦霄皱眉不解道:“这位前辈既然如此高才,为何却闻所未闻?可当真是奇了。”
“这有何稀奇,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自古能臣干吏讲的都是为官之道,治世之要,光会临几幅碑文又算得什么大才?慕云兄岂不知我大夏历代首辅阁臣多是二甲、三甲中人,那贵为三鼎甲的反而没多少卓然之辈。”吴鸿祯摇扇而笑,很是不屑。
陆从哲嗤的一笑:“吴兄如此说,那我辈读书人便不必去想什么一甲进士及第,只须往二三甲里下功夫便成了。”
这直耿耿的话一出口,吴鸿祯登时双目瞪起,勃然变色。
周邦烨见他要发作,急忙插言道:“既是前人,我等仰慕便可,也无须过分着意。依小弟看,书道一节,不如便论到这里,咱们且说些正事如何?文宇兄,不知这明春会试的主考已有了定论没有?”
吴鸿祯朝对面瞪了一眼,像也自重身份,便压住怒气,摇扇轻哼道:“这等事谁能知晓,最早也要过了上元才有定论。本来么,这次我爹该是两名总裁之一,可因我这次也要应试,须得回避才行,不过莫管圣上最后如何钦定,那首辅张阁老十之七八是错不了的。”
他略略一顿,朝左右各望了望,凑身向前笑道:“不如过几日便由我引路,大家先去他府上拜望,如何?”
……
天近黄昏时,一驾马车在玉澄湖南岸清幽处停住了。
秦霄下得车来,面上微带倦意,手拎一提荷叶包好的熟食,有些无精打采地挪到院门前。
刚要那手去推,那门竟自己“吱呀呀”的打开了。
跟着便有一张俏脸探出来,微嗔道:“你这书呆子逛到哪里去了,怎的这时才回来?”
“……”
秦霄愣愣地望着她,低沉的唇角慢慢上扬,摸摸鼻子如实道:“从书社出来没见你,一地里寻不见,偏巧却遇上几个同年,拗不过,就一道拉去吃茶了。”
“吃茶竟还吃了半日,当是又在那里酸文假醋地吟诗作对了吧?”夏以真余怒未熄,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秦霄心中正暗喜,当下也不分辩,搔头微笑。
夏以真也不与他当真,闪开身道:“快进来吧,叫的饭菜都快凉了。”
秦霄一听,面上已有些绷不住了,将手上的熟食晃了晃:“好,好,我这里还买了好东西加菜!”
“什么好东西?”
“烧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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