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往前走:“别管他俩,幼稚。”
营地里篝火被大雨浇得奄奄一息,板房檐下用两股电线拧成绳悬挂的一盏电灯也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几个人商量着,先到房子里跟守夜的考古队员通个气,然后讨点补给再上路。那边几个人虽然下了矿,但也不是下去采矿的,应该不会发生塌方、透水之类的事故,无非跟村民起点肢体冲突,但如果秦零的伙计及时赶上去了,师生几人的人身安全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
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应,秦零于是示意他的伙计把门撞开。
屋里没人。
折叠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床边的炉子上还坐着水,壶都快烧干了,蒸汽捏着嗓子乱叫;桌上台灯亮着,一支钢笔被夹在一本很老派的蓝皮笔记本里,笔记本是随手合上的,旁边还搁着一只同样老派的搪瓷茶缸,里面沉着隔夜的大叶茶,村民常喝的十几块钱一斤的那种。
另外两个同学跑来说,帐篷里也没人,工具少了几样。
“兴许也是接到求救找人去了。”唐钊说。
秦零似乎以为不然,拿起蓝皮笔记本翻了翻,看着扉页说:“严文松的工作日记。”
“严文松啊,是考古所里资历最老的研究员之一,在三代考古上很有建树。”李明远说,“所里认为这里是一处距今三四千年的北方民族的聚落遗址,独立于中原夏商周统治的方国或者部落一类的。”
“嗯,严文松在日记里说,他认为这里是历史上‘西落鬼戎’的活动范围,被当时的中原人称为‘鬼方’。”秦零快速翻阅着笔记本说。
“鬼方……”秦零的一个伙计挠挠鼻子,表示一头雾水。
“方,大概就是方国的意思;鬼,是古代汉人对一些身材巨大高鼻深目的外民族人的称谓,认为他们是凶猛野兽里的一种,《山海经》《古本竹书纪年》里都有相关记载。”唐钊给几个不懂的人耐心解释,“先秦的国家其实远非我们后世的概念,夏、商基本上也就是众多部落里比较大比较有号召力的一个,领地无非巴掌大的晋南豫西,是所谓中原。在中原周边分布着犬戎、羌方、危方、土方等等众多方国,鬼方就是其中之一,被今人学界认为是东周以后‘赤狄’乃至‘匈奴’的祖先。”
其实唐钊所讲的这些内容瞳外膜系统已经用图片的方式在唐豆豆脑海里演示了一遍了,基本弥补了她学识上的欠缺。她终于明白秦零为什么随时都看起来很博学的样子,随身知识库,真是居家旅行装逼必备之良品。见那几个人听得全神贯注,唐豆豆不禁感慨,秦零这回带的人真是比上次的什么花生肉包茶叶蛋好多了。想到这里又有些伤感,为那些在沙漠里折损的无辜的人。
“鬼方,鬼方……鬼方的大本营应该是在内蒙以北才对啊……”李明远搓着眼镜腿,费力地从自己的人肉知识库里调动相关的信息,搓得唐豆豆都怀疑他的眼镜片里是不是也镶嵌着一个系统。
“所以才叫西落鬼戎嘛,其中的一支吧。”唐豆豆又想了想,却想到点别的什么,向系统一求证,发现果然,“哥,秦零,你们还记得锅炉厂南宋墓墓主人姓什么吧?”
“隗。”唐钊答,“耳鬼,隗。”
“我查到,隗姓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鬼方。”唐豆豆莫名有些心潮澎湃,“也许我们找对方向了。这里,不仅是宋代隗氏家族由此南迁的原居地,应该也是他们隗姓胡人从上古开始世代居住的区域,即便相传秦汉以后鬼方族民已经北迁西伯利亚,但雁过留痕,总有一些没走掉的后裔,在被汉人同化的某些角落里落地生根……”
秦零和唐钊都表示很赞同,其他人就有点云里雾里了,不太明白他们所说的“锅炉厂南宋墓”和“隗姓”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唐豆豆又说,“秦零,你看看严老师有没有在最后写他们去了哪里?”
“十月二十三日星期日,早起天晴,入夜突降暴雨。因上周提前完成了清理表土的任务,今天工作暂停,队员休息。我们上午对出土遗物进行了整理和统计,下午研究继续石阵遗迹……”
“继续念啊。”
“没了。”秦零摊开笔记本给大家看,“戛然而止,应该是被什么突发事件打断了。”
“你们有注意到地上的水渍吗?”唐钊突然指着脚下说,“从门口到这里,呈带状,看起来是连续的,但又非常的乱,好像被什么东西擦拭过……可是又擦得毫无章法,而且非常应付……”
确实。因为这间屋里只有写字台上亮着灯,地面又是坑洼不平的土地,所以刚进门大家都疏忽了。现在那片水渍虽然已经被他们的脚印严重破坏,但所幸还有迹可循。
“那不是擦拭痕迹,是拖曳痕迹。”秦零说。
“会不会是严老师从门外带回来的雨水?然后他又拿墩布擦了擦?”李明远问。
“他自己带进屋的,那为什么没有带到书桌前?而是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唐豆豆提出破绽,“而且,这屋里哪有墩布?你家土地还用墩地?”
“也是哦……”
另一名同学又提出假设:“可能是有队员从外面发现了什么现象,敲门来跟严老师说,严老师请他进屋,他俩于是站在这里聊了两句,然后一起出去了,严老师的脚步磨掉了水渍……”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门板突然“笃笃笃”响了起来,好像呼应他的假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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