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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青见黄晓晓惊呼出声,他的周围已经有几个人朝他们看过来,连忙掩饰性的咳嗽几声,顺手把黄晓晓拉到自己身后,有些责备的问道:“晓晓,你怎么了?刚才我不是告诫过你,千万不要被四哥看到,他万一认出你,我们就惨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头望向身边的少年,却看到黄晓晓神色呆滞,对自己说的话无动于衷,一双眸子只是呆呆的望着场中那个宋朝的使臣,满脸担心害怕,完颜宗青想了想,只觉得那个少年使臣十分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黄晓晓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看到小衙内?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她揉揉眼睛,张大眼睛,那个满脸云淡风轻的俊雅少年依旧坐在桌旁,不疾不徐的喝着茶,似乎这并不是金国的领地,也不是鸿门宴,这只不过是在京城汴水河边的一场赏花会,周围这些不过就是小厮仆役等一干伺候他的闲杂人,那位清傲的小衙内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黄晓晓心中百感交集,又想哭又想笑,她明白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作为蔡府的小衙内,哪怕大宋没人了,也不会轮到他出使金国,他记着对她的承诺,他说过要带她去临安府,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想笑却是因为,小衙内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场下,满眼望去那些金国的野蛮人,在他面前,不管如何张牙舞爪丑态百出,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就像自己第一次见他,那般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少年,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泪落如雨。
此时正中一场无言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境界,完颜宗弼不言不语,满脸冷漠,周围金国将领杀气腾腾的看着那位少年使臣,换做旁人,恐怕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哆嗦。
谢凌依旧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纤长白皙的手指端着茶盏坐在桌旁,旁若无人的细细品茗,偶尔露出嫌弃的模样,和身旁的几名随从点头浅笑几句,似乎在说着某件好笑的事情,正眼都不看前面的完颜宗弼一眼。
完颜宗弼依旧平静冷漠,只是他身边的将领却是坐不住,他们随着完颜宗弼出使宋国也好,还是宋朝派遣的使臣也罢,哪一个不是极尽谄媚或者哆嗦的像个鹌鹑,居然有人敢藐视他们家战功赫赫的四皇子,简直是活得不耐烦。
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金兵将领跳了出来,黄晓晓细细一看,又是那个该死的达拉花,这个人简直就阴魂不散,为什么上次颜青没有把他的手打断,省得这货每隔几天就跳出蹦跶膈应别人,想起上次霍思彦受的屈辱,她不禁为小衙内担心起来。
达拉花一脸无耻的笑容,“怎么宋朝没人了,派了你这么个弱鸡过来,你看你毛都没长齐,还不滚回去吃奶。”周围的金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完颜宗弼也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谢凌掸了掸衣袖,满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将军你此言过矣,不过我大宋人向来宽宏大量,我怜惜将军自幼父母双亡,因此你说这话我也不追究了。”
达拉花气的满脸通红,“放屁放屁,我爹娘还好好的在府里,你居然敢咒他们。”
谢凌满脸惊讶,“将军,那可是在下猜测错了,不过在我大宋,若是自小父母双亡,为人缺乏教养、粗鄙无礼、出言不恭并会被人指责。”
达拉花听得似懂非懂,原来是使臣猜测错误,他初来乍到,不知道自己家里情况也就算了,大手一挥,“你个中原蛮子不知道情况,我也就不和你计较。”
完颜宗弼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从少年起便学习汉族文化,自然懂得谢凌的言外之意,达拉花这个蠢货,人家骂你没有家教,等于没有父母教导,这会子还不计较,真是个蠢货,蠢货,蠢货,他在心里暗骂了三句。
谢凌淡淡一笑,心中暗道,蛮子就是不学无术,眉目依旧清冷,“将军刚才问为何是我出使金国?大宋人才济济,不过汉人祖先流传下来一句话,我大宋礼仪之邦,因此按照老祖宗的办法执行,最贤者使使贤主,此中者使使中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说完之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殿上排行最末,最不中用。”
达拉花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哈哈笑着,“你承认你最没有用就好。”
人群后面,完颜宗青也是一脸疑惑,悄声问着黄晓晓,“晓晓,他说这个什么意思?”黄晓晓早笑得浑身发抖,感谢九年义务教育制,她学过晏子使楚这个课文,于是便把意思解释给完颜宗青听,“他的意思是他最没用,所以被派送到最没用的国家来。”
完颜宗青脸色难看起来,摇摇头,“简直是自取其辱。”
完颜宗弼气的浑身发抖,这个使臣如此大胆,简直是欺负金国无人,若是不重重惩戒一番,简直有损大金颜面,他还未说话,金人中有少数人毕竟也是读过中原文化,立刻拉了拉达拉花的衣袖,用女真语向他解释了一遍谢凌的意思。
达拉花脸上红了白白了红,怒瞪狼眼,刷的一声抽出腰间弯刀,“你居然敢侮辱大金,我要杀了你。”完颜宗弼并不制止,在他看来,这个使臣侮辱大金,罪大恶极,就算杀了他,想必赵佶老儿也不敢说什么。
黄晓晓吓得浑身发抖,小衙内要有危险,达拉花敢动他,自己就杀了那个畜生,她四下里张望,猛地抓住颜青腰间宝剑的剑鞘,就要抽出来冲上去保护小衙内,完颜宗青吓了一跳,连忙用力抱住她,拼命往人群后面躲,好在堂上剑拔弩张,没人注意后面这两人。
谢凌缓缓站起,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秀眉微扬,犹如春潭水边一株兰思草,长身玉立清扬婉兮,那份从容不迫看的达拉花也愣了愣,“四王爷,我有一事请求王爷答允,死而无憾。”
完颜宗弼轻蔑一笑,“可是求我饶你性命?”
谢凌摇摇头,“谢凌出使金国,原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待我死后,请四王爷将我的人头悬挂在大宁城城墙上,我死也瞑目。”
完颜宗弼一怔,“这是为何?”
谢凌狭长的凤眸微眯,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如寒冬腊月,冷飕飕的寒了完颜宗弼的春心,“四王爷,我比两国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三日,你知道为何?因为我从大宋边境绕了一个弯道,原本我应该从河东道过来金国境内,后来我去了河西道,也见了河西道的节度使宗大人。”
完颜宗弼剑眉微蹙,“然后?”
谢凌抿唇一笑,继续说道:“然后我和宗大人一起巡视了河西道的田门谷,我发现田门谷是个好地方,北接燕云十六州,南接大宋,东接金国,如今大宋和大金结成海上之盟,田门谷当然有大宋扼守,此地易守难攻,想必也是金国的一道屏障。”
谢凌看着完颜宗弼死死的盯着自己,淡淡一笑,“正巧我随身带着童贯童太尉的军函,告知我无论到了何处都可以便宜行事,我便和宗大人约定好了,若是我谢某的人头挂在城墙上,那就是说金国斩杀大宋使臣,要知道使臣是代替皇帝出使,如若被杀,那海上之盟存不存在也就另说了,宗大人何必还派人守什么田门谷,届时,我想天赐帝耶律淳很愿意从田门谷来大金和贵国和谈的。”
谢凌每说一句,完颜宗弼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这个少年说得极对,一语便道破如今时局,辽国自从天祚帝逃回阴山,如今正在集合辽国精兵意欲卷土重来,耶律淳篡位后,为了稳固在辽国的地位,也在燕云十六州密谋着如何与大金作对,若是宋朝真的放开田门谷,耶律淳从燕云十六州借道田门谷进占大金,大金将腹背受敌。
完颜宗弼虽说心中起伏,但是作为征战沙场多年的人,也不是被吓大的,他冷笑一声,“哦,你也算是颇有苦心,不过你怎么知道耶律淳一定会从燕云十六州进攻大金,难道你不怕他会屯兵据守宋国边境。”
谢凌浅浅一笑,语气有些鄙视,“这其实也要拜将军所赐,之前我大宋匆忙挥师北上,进攻燕云十六州,大败而回,而金国如今却蠢蠢欲动逼近燕云十六州,即便耶律淳蠢笨不堪也不会放着眼前威胁不理,而去防备一战及溃的大宋吧。”
完颜宗弼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谢凌眼神忽然转利,冷冷说道:“我大宋能够据守关外多年,自有精兵良将,人才辈出,而今不过一次战役失利,尔等便不把我大宋放在眼里,岂不知骄兵必败,若无大宋作为联盟,辽人又何惧尔等区区小国?如今辽国犹自困兽犹斗,你们却逼着大宋毁弃盟约,难道四皇子不知联吴抗曹以及白帝城兵败如山倒的故事,真是可叹可笑。”
完颜宗弼缓缓起身,鹰隼一般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谢凌,良久,淡然一笑,“大宋果然人才辈出,本王倒是小瞧了,来人,请大宋使臣前往宫中的迎宾馆好好休息,以上宾之礼相待,改日,本王要请使臣来我的府里,好好相谈。”
谢凌拱手施礼,“四皇子言重了,谢凌不远千里出使金国,只想迎接康王殿下回大宋,别的事情,谢凌暂不考虑。”
完颜宗弼怔了怔,哈哈大笑,“有意思,好,本王一会就派人请康王去迎宾馆,请。”
谢凌起身告辞而去,黄晓晓在人后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小衙内,却怎么也唤不出声,一旁的完颜宗青皱眉望着她,“晓晓,你怎么了,一个晚上心神不宁,这个使臣究竟是何人?”
黄晓晓勉强一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还记得上次在高太尉府,那个小衙内吗?”
完颜宗青敛眉细想,隐约中似乎有这么个人,“好像是有,我记得是蔡府的小衙内,救命恩人?难怪你刚才如此激动,不管他了,我们快些走吧,否则被四哥看到责怪就不好了。”
完颜宗青拉住黄晓晓离去不表,待到宴会所有人散去,完颜宗弼依旧坐在正中,抚额沉思,“想不到大宋还有如此人物,本王上次出使见到的都是奴颜媚骨阿谀奉承之流,倒是我小瞧了他们。”
一旁闪出名文士打扮的谋士,“回禀四王爷,这个谢凌听说是今年的状元,也是三元及第,文武双全,他也是蔡京最宠爱的嫡亲外孙。”
“蔡京?可是那个几起几落权倾天下的蔡太师。我听过这人,极为善于耍弄手段舞弄权势,只是如今听说赋闲在家?难道对于宋朝朝廷也有影响?这个使臣能够有童贯的军函,想必他身后势力来头不小,当真是一个赋闲之人所为?”完颜宗弼问道。
“蔡京一贯和童贯交好,两人互相倚势,蔡京掌握朝中大权,提拔童贯,而后童贯镇压了宋朝民间叛军,此后更是军权在握,据在宋的探子回报,赵佶对蔡京十分看重,怕是又要重回朝堂。”谋士说道。
“蔡京和童贯富贵之心太重,不值一提,这个少年却是如此了得,我倒是想请他回王府聊一聊了,吩咐下去,明天晚上,我要在府中宴请康王和宋国使臣。”完颜宗弼吩咐道。
“是。小的会准备的妥妥当当。”
黄晓晓回到毡包,魂不守舍,就连霍思彦和她说话也一副游魂的模样,有气无力的吱吱两声,霍思彦忍无可忍,用手猛敲她一个爆栗,痛的黄晓晓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方才惊醒过来,“师父,你这么用劲干吗?你想痛死我啊。”
霍思彦不满的说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师父和你说了半天话也不理。”
黄晓晓拉住他的衣袖,一副烧香拜佛遇鬼的样子,“师父,我今天跟着小王爷混入皇宫,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我看到了小衙内,他居然是大宋的使臣,今天可是吓死我了。”
霍思彦也吓了一跳,“什么?凤鸣是大宋使臣?你不是花了眼吧,这般危险之地,蔡太师压根不会让他来送死。”
“我也想是我花了眼,可是我揉了半天眼睛,确定就是小衙内。”黄晓晓无奈的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两已经陷在这里了,难道还要多加他一个,来个三人聚首。”霍思彦苦笑着摇摇头。
黄晓晓心烦意乱,踱步到院子里,看着天上一轮刚出的明月发呆,想到那个晚上也是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那个人揽住自己,告诉自己他会带她去江南,会像照顾胞弟一样照顾她,想着自己告诉他有一个惊喜要告诉他,只是一切都是泡影,之前是远隔千里,如今却是咫尺天涯,无法相见。
托住下巴,黄晓晓望着月亮,满心不爽无处发泄,迁怒的喊道:“月亮啊,你就是一个大饼,上面的黑点就是芝麻,看着就讨厌的芝麻大饼,为什么你不长得像一个包子?或者像个玫瑰蜜饯糕也好过是一个不中用不好吃的芝麻饼。”
“咳咳…”一声清咳,一个缓缓走入院中的人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清冷的声音响起,“怎么,到了金国连性格也变了,不讲段子,改成怨天尤月了?”
黄晓晓惊讶的转过头,那个芝兰玉树般的身影,一身月白色的绣金长袍,温润如水的凤眸带了点一如往常的嫌弃,微扬的薄唇,笑意盈然的看着她,可不是她梦里也会想几次骂几次鄙视几次的小衙内谢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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