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砸回来,真是好修养。
姬初嘲讽地夸了他一句,又呆一会儿,实在觉得今晚莫名其妙。
她想宇文思不是个蠢得连她拿着金令想干什么也猜不到的人,更不是个知道她想办的事,也给她权力,最后却输不起的人——他也没有输。
所以,到底怎么了?
苦思冥想好一阵,她只道这次是自己太着急,说错了话:以为宇文思已经对她很不一样,便可以为所欲为,不行还可以撒娇,但其实宇文思并不对她另眼相待,只是一直忍着她,才以致今日惹得他发怒。
但她想想宇文思的脸色,总感觉一开始就不太好看,也不是她说话的缘故。
继续深思,只剩他最后一句话颇有点意思——闹得他半点面子也没有?
姬初终于头痛,长叹一声,既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可以挽救,她也不愿再想,和衣倒下去蒙头大睡。
自这以后,宇文思再不见她,也不知道住哪里去了。
过了两天,初冬第一场雪降临。长长的大街上大雪一发不可收拾,而府邸庭院更是积了厚厚的一层。湖面已经有微霜结成薄薄的冰片,压断枯枝的一团积雪跌进湖里,瞬间消融,波澜不惊。
这一日风雪渐渐小了许多,约莫是午后就要停了。
姬初披着素色锦裘坐在湖心亭中观雪,锦裘边缘绣了一片如火的山茶,依稀盛开在苍茫的雪中,栩栩如生。
她手中转着一枝梅,折了一袖清香,对着雪景回忆起曾经在宫中的情形。
她已经不太愿意去回想与宇文元的过去了,因为她知道美好的表象下,藏着宇文元扭曲的恨意,也藏着宫里人罪恶的折磨。可是触景生情的时候,她没办法压制。她时常会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她不是无泪可流。
想得正入神,忽然有人在亭外低低地行礼,惊得她回头去看,却发现是个熟人:李为。
“现在什么时候?”姬初笑问。
李为仍然很恭敬,或是拘谨也算得上。他神色总是不很自然,仿佛藏着什么秘密似的,不肯抬眼看她,道:“现在辰时许,还很早。”
“是很早。你已经下朝了么?”姬初指了指他身上朱紫的官袍,不知是什么料子,他不打伞立在外面,风雪也不沾衣。“你身上的官袍我认得,门下侍中对不对?三品权要,每日都要朝参的。”
李为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映着冻得泛红的脸颊,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散朝了,没什么麻烦的事。”
姬初笑道:“我看,不是没什么麻烦的事,是自从门下、东宫、御史台换血以后,没什么麻烦的人了吧。太子可还好?”
“这话不该问臣,臣也看不出太子殿下好不好。只是他仍日日上朝的,想必没大碍。”
她听了不说话,垂眸满面忧悒,双眉紧锁,令人为之动容。
李为突兀地退了一步,又迟迟不肯走,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犹豫半晌,他还是问出口:“王妃心中难过?”
“我不知道宇文思前两天生什么气。”姬初起身,还是习惯这样叫宇文思,在李为面前没半分遮掩。
红素连忙给她撑上伞。
她慢慢迈下石阶,停在李为面前,叹气道:“我真可怜,他若不给我好脸色看,我连府门也出不去。”姬初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心底却在冷笑。她不出去,外面的事也有人传给她——争夺门下省失利,太子已经气得两日不上朝了。
李为连忙又退了一步,保持微妙的距离。
姬初微笑着继续上前一步,歪头道:“你怎么很怕我似的?我又不吃人。”
“臣自然敬畏王妃。”李为飞快地道:“君侯生气,想必不干王妃的事,只是旁的人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才让人生气。”
他答完急忙要走,心中暗恨自己明知道这是滩浑水,怎么还上赶着往下跳。
姬初不给他这个机会,命红素一把拦住他的去路。
她将伞移到他头上,笑道:“这个旁的人是什么人呢?我不是太明白。”
李为将头深深地垂下去,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兵部侍郎。”
姬初愣了愣,总算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不禁嗤地一声笑出来,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他啊。他做了什么事把宇文思气成那样?”
“王妃还是亲自去问他吧,臣也不是很清楚。”李为着急要脱身。
“可惜我出不去。你有没有办法?”她那样的眼神叫人怎么敌得过,“你这样厉害,想必是有办法的?”
“不敢。”李为咬牙,下定决心再也不自寻死路,以后见到她一定远远躲开。同时他将一块令牌递给姬初,上面刻着“门下”二字,用朱砂染得猩红。
“真是多谢你了,李侍中。”姬初心满意足地放他走,但目光一直紧紧跟随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红素奇怪道:“王妃在想什么?”
姬初须臾后豁然开朗,只觉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知道了比“引诱宇文思以得到信任”更简单有效的方法击溃他们。原来太子看得很透彻,她最大的资本还真不单单只在破釜沉舟的勇气与残酷狠辣的心机上。
“我知道曾经陈王府的字条是谁留的了。”她冷酷地笑。
宇文思让先帝心腹背叛先帝,她让宇文思的心腹背叛宇文思,这也许要算是因果报应,天道好轮回。
同样的事永远在重复上演,谁能做个真正的赢家?
没有谁。姬初肯定地想:没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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