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抬眸认真看着余子式,一双眼清清亮亮。“先生你说。”
余子式沉思片刻,皱了下眉犹豫道:“我想问你件事儿,倘若,我是说倘若有一天,你权势地位一切都有了,你还会想要什么?”
胡亥看着余子式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幽暗,片刻后他轻声道:“权势地位非我所愿。”
余子式拧了下眉,“倘若,这是一种假设,假设你懂吗?”
胡亥沉默片刻,略显无奈道:“那好吧。”想了想,他说道:“权势地位都有了,唔,也许想要回到过去,再来一遍吧。”
“……为什么?”余子式诧异道。
“权势地位,难免需要些代价,其中总有些代价人难以忍受,等到那时再如何追悔,到底一切也不能重来了。”胡亥看着余子式轻轻笑道,“故而人生长恨,如水长东。”
胡亥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所以我这一生,不求权势,不求天下,甚至不求你懂我这一生难尽之言,但求孤城黄昏下,老来双白头。
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是比求权势富贵更重的贪念啊。
余子式思索了一下,觉得胡亥这话也有点道理,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择手段,等到什么都有了,就开始惦记起当年了。半晌他忽然问胡亥:“你对长生不死怎么看?”
胡亥轻轻说了两个字,“不舍。”
“不舍?”
“想一直活着,无非是不舍而已,也许是不舍人间的富贵,也许是不舍未酬的壮志,也许是不舍某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人,不会去求长生,亘古的孤寂是比死亡更让人望而却步的东西。
胡亥话音刚落,余子式瞳孔猛地一缩,脑子里过电似的闪过一件事儿。下一刻他忽然站起来。
“先生?”胡亥抬头看着余子式,眼中有片刻的诧异与困惑。
“没事,我忽然想起件事儿要处理,我去看看。”余子式伸手捞起桌上的粥灌了一口,“我喝完了,还有你有事的话就先走,没事的话待着也随你,我可能会比较晚回来,我想走了。”
说完,余子式转身就往外走,留下一头雾水的胡亥坐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余子式出门直奔蒙毅那儿去了,一见到蒙毅他直接问了一句,“徐福呢?”
手里拿着杯子差点摔地上的蒙毅瞪大了眼看着余子式,“隔壁炼丹房。”然后他就看见余子式转身扭头就走,那动作突然地差点让他杯子又一次脱手。
余子式猛地推开炼丹炉,猛地喊了一声:“徐福!”
拿着把小蒲扇蹲在丹鼎下的男人正被黑烟熏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一听到那声大喊差点没把扇子扔到火里去。他站起来看了眼来人,刚想骂回去一惊一乍干什么,一瞧见是余子式他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余子式大步走过去,瞧见徐福那满头满脸的黑灰时狠狠一皱眉,“你干什么呢?”
徐福一抹脸,“炼丹啊!蒙毅那小子说兰池不留无用之人,我学不会炼丹就只能滚了。老子还是第一次为了行骗这么下血本,这砒——霜石头炼出的玩意我看着自己都不敢吃啊,这么想想这秦王当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你学这个干什么?”余子式皱眉道,“你不是会卜算吗?”
“没用!”徐福愤愤道,“我说来我给你算一卦,别人说来我给你炼不死药,这没法比啊!我算是顿悟了,算卦迟早得饿死,炼药才是活路。”
余子式当下觉得徐福的思想真的是很危险,当然一个命师被逼到这份上,这事也不能全怪徐福没节操。不过此时他没空给徐福掰扯炼药和卜算哪一条才是活路,他一把拽住徐福往内室走,“过来,帮我算一卦。”
“什么?”徐福扭头看向那还烧着的丹鼎,“我丹药!哎哎哎!我药!”
余子式啪一声将人往桌案前一扔,二话不说从一旁拿起笔墨写了一行生辰八字,然后他猛地压上桌子,“给我算算这个人的命。”
徐福看着余子式那样,咽了口口水,从桌上拿起那纸,半晌很是小心道:“不行,你这个不够,我得看到那个人才能算出东西来。”
“能算多少是多少!”
“真不行啊。”徐福脸都皱起来了,“我算不出来啊!”
“算!”余子式啪一声双手猛地压上桌子,居高临下看着徐福。
徐福刷一下拿起纸低头开始算,他心中一阵哆嗦,这日子没法过了,勉强硬着头皮算了下去,然后他良久他终于犹豫着抬头看了眼余子式,“这个人……他也许……也许是真的死了。”
“还有?”
徐福猛地瞪大了眼,“真死啦?那我要算些什么?”当下徐福就觉他被玩了。
“对,人死了,你算一下他能不能复活?”
“……”徐福用一种“你他妈真的在玩我”的眼神看着余子式,半晌他换了一种生无可恋的表情表示自己的无言以对。
“我只是觉得兴许有这种可能。”余子式平静道:“我心里也觉得不可能。”
“……”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连穿越……”余子式扭头收拾了一下情绪,“总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为什么复活不能?”
徐福勉强地张口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可能复活的仁兄,死了约莫多久?”
“死了大概七年吧。”
“……”徐福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但是勉强看在这人把自己从牢狱里捞出来的份上,他还是解释了一下,“七年了,尸骨都腐烂了,你绝不觉得复活的可能性,会有些小。”
“不是,他是火化的,没留下尸体。”
“……”徐福已经完全不想多说什么了。
“徐福我问你,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说招魂之类的,魂魄附到另一个身上死而复生也是可能的。”
徐福想了想,平静说了四个字:“绝无可能。”
“你能肯定?”
“能。”徐福伸手把那张纸推回到余子式的手上,“我相信世上之人有无穷之灵气,所以有人能骑鹤升仙人境,有人能一剑破万军,有人能挪移六合气运,但是这一切皆来自于人本身,人一旦死了,便是彻底的终结,一笔勾销往事前尘,不会再有什么回寰的余地了。念在你我也是相识一场,奉劝你一句,人可以与天地争输赢,但别去妄求复活这种事。”
“真的没有丝毫的可能?”
徐福摇了摇头。
余子式想了一下,问道:“那你觉得骊山的地势气运如何?”
“那地方压着大秦的气运,但是意外的兵刀煞气很重。”徐福皱了下眉,“看风水我不怎么擅长,我说不好。”
“那地方是秦王陵,已经造了有些年了,会有什么问题吗?”
“说不好,不过那地方造陵墓……有些奇怪。”徐福猛地回神,“不对啊,你如何知道骊山在造秦王墓?帝王陵墓选址不是一国绝密吗?”
“哦,我,唔,我猜的。”余子式镇定道,“我觉得骊山挺大的,适合造陵墓。”
“……”
余子式也不能说我穿越就是从始皇陵旁边穿过来的,随便说两句也就当含混过去了。事实上,他想起秦王的脾气,已经秦王忽然求不死之药的异常举动,再加上刚才胡亥的话,他忽然有一个很渗人的想法。
秦王嬴政不会是想复活吕不韦吧。骊山实际上不适合造帝王陵,可嬴政不仅造了个陵,后来他还打算在上面造个阿房宫!骊山坐落在大秦都城,气压天下山关,又是大秦气运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龙脉所在之处,嬴政在上面大兴土木真的让人怀疑他想借气运做些什么事。
讲真当初吕不韦死的是挺冤的,两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甚至最后几年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若说嬴政遗恨也是难免,而且嬴政不是一般人,他是秦始皇,天下人办不到的事他都办到了,这事他还真说不定干的出来。
不就是等吗?一直等下去,他是秦始皇,他总归有一天能找到办法,哪怕只是见上一面也好,他为了那一天可以一直等,千秋万世,只要他活着,他就还能等。
这种事听着真的渗人,执念深到这种地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然而问题是嬴政真干得出来,这样一来,所有事前因后果都串上了。
余子式看向徐福,后者没反应过来,还是一副灰扑扑的样子坐在案前仰头看着自己。余子式忽然有了个想法,一个很需要胆魄的想法。
“徐福。”他忽然凑近了些,“像你这种能炼出黑火药的人,炼丹着实是没什么希望。”
“什么是黑火药?”徐福皱眉道。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吗?”余子式循循善诱道。
徐福看着余子式的眼神,半晌往后缩了缩,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送你一场泼天富贵。”余子式轻笑道。
徐福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推开,把余子式拉过来坐下,“说说看。”
“别炼药了,长生不死这药你自己都不信。”余子式轻轻道:“改招魂吧。”
“什么?招魂,我不是刚和你说了吗,魂魄之说不可信,人死了就是死了。”
“谁说让你真的招魂了?”余子式缓缓道,“执念太深的人,你给他点盼头他就会如飞蛾扑火般疯狂。人啊,知道了他想要什么,其他的就简单许多了。”
“你的意思是,我替秦王招魂,你这不是骗人吗?”
“是。”
“……大人你继续!”
“如何骗人这方面你们应该比我懂,什么跳大神,什么附身,都是你们的办法。我只有一条要求,你事成取得秦王信任之后,告诉他一件事。”
“什么?”
“取消下个月的巡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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