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诱人罢了。
也是运气好,他刚跑到镇子有公交经过的那一条马路边上,就有一辆公交车过来了。
上车时郭煜还担心有人会认出他。不过等上了车他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因为车上的人要么在睡觉要么跟同伴说话要么吃东西,都在干自己的事,根本没人关心上来这个小孩儿是谁家的。
顺利到了县城。
但他这次没有选择转车去市里火车站,而是在汽车站内买了一张去省城的大巴车票。
他坐的这趟大巴车的司机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女人,眉目和善,还问他几岁了,一个人去省城干什么,到了有没有大人接,怕他年纪小在外面跑丢了。
他就骗她,说别看他个子,其实已经十四了,到了站他叔叔接他。这边山里十四岁基本上已经算成人了,很多孩子都是十四岁开始出去打工的。
女司机也就没再问什么,但还是不放心他,就特地安排他坐在最前面挨着挡风玻璃的座位,这样她眼睛余光一瞟就能看见他。
这位好心的女司机给了郭煜一个启示。到省城汽车站时,他打算当一回“可怜的需要帮助的孩子”,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条更安全的路。
******
在郭煜坐在大巴车上一路往山南省省城驶去的时候,黑山镇刘永年家的卧室里,徐娇娇正在借用老板的电话机往家里打电话。
刘永年夫妻俩各有一部手机,但是他们宝贝的很,不会让别人用。徐娇娇他们几个打工的要是想打电话,就得去他们的卧室用有线电话,那上面的显示屏能计时,最后看看通话时间是几分钟,按一分钟六毛钱收费,记在老板娘的本子上,年终发工资的时候一起扣掉。
徐娇娇拿着电话机等着。电话那头儿的春花嫂子已经放下电话去帮她叫她妈了。她家里三个哥哥上着学呢,家里过的紧巴巴的,没钱安装电话,这电话是她家屋前头春花嫂子家装的。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20秒跳到1分零9秒的时候,她妈在那边拿起了电话。
“喂,娇娇,是你吧?”张红玲喘着气道,她是一路跑过来的,对面女儿那边打电话收费不低,晚一分钟就多掏一分钟的钱。
“嗯,妈,是我。”徐娇娇一听见那头儿熟悉的声音鼻子就发酸了,眼里也涌上泪来。那种大量的黏腻腥甜的血从喉管里从鼻孔里争先恐后涌出来的情形,说起来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对她来说其实就是刚刚发生。
前一秒她还在医院的病床上呕血,下一秒她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刘家小箱包厂的宿舍里,跟她在一个病房治同一种病的二红正在她的下铺呼呼大睡。
她睁着眼想了很久,直到外头响起老板娘叫起床干活的声音。
她怕极了。
她悄悄告诉二红她们,说她们干活刷的胶水里有毒,会让人生病。
但是她们都不信。“怎么会呢?这镇子上做箱包的有几百家吧,要是有毒早毒死一大片了。”
“真的!二红你昨天不是还说你头晕头疼?而且大家最近都不少流鼻血,还烂牙龈!”
“头疼那是前一天干活太晚了睡得不够。流鼻血烂牙龈是因为上火啊,这多明显啊,山北不比咱们山南,这边靠北,风大天干的。你多喝水就好了。”
再要争辩,她们已经不耐烦了,“哎呀,娇娇你别瞎操心了好不好啊,有那功夫赶紧干活吧,要不然又得弄到半夜。”
最开始,徐娇娇想劝小姐妹们跟她一起走。可是她们不相信。于是她就打算自己先走,回去医院看看真有问题了,再叫她们家里人来接她们回去。
可是后来她发现,她自己也走不了。因为没钱。连回家的车钱都没有。当初除了带够给老板的押金,剩下的就只够付司机的车费了。
当初说好的包吃包住一个月500块工资,她在这里干了8个多月了,那也有4000了,所以她去要工资。
却被老板娘指着鼻子骂了回来,“我们这边找人干活都是包吃住,到年底一块儿结工资。你这干了几个月就想走本来就不合规矩了,还要工资?你走了我重新招人不得花钱吗?给我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不要你倒贴钱就是有良心了,你还想要工资?!想的挺美啊。要么你就干到年底领工资,要么你现在卷上铺盖滚蛋!一分钱没有!”
没办法。
如果捂住鼻子,干活的时候不把毒气吸进去,干到过年应该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治不好吧?
晚上休息的时候,徐娇娇把自己的一条浅蓝色棉布手绢折小了,用线缝上边,再在两边一边缝上一根带子用来挂耳朵,一个简易的口罩就做好了。
她指望着这个简陋的口罩能够帮助她抵御毒气。
可是根本没用。
干活儿的屋子里窗口都钉死了——因为干活儿的屋子跟睡觉的屋子连着,老板娘怕警察来查暂住证看见了她们会罚款。因为她们这些打工的打的都是黑工,大部分年龄都不到18。
所以干活的地方空气本来就不流通,她带着口罩没避开毒气反而把自己憋得脸通红,被二红她们毫不客气的指着嘻嘻哈哈笑了一通。
真难。但还是得走,那种临死前睁不开眼喘不上气用不上力的感觉太糟糕了,她实在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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