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住。
感觉到身下的颤动消失了,姚妙仪醒过来,揉着眼睛说道:“这么快就到了?”
宋秀儿摇摇头,“小姐,常家欺人太甚,那个崔嬷嬷的马车是从王府正面的西角门进去的,但是引路的家丁却要福叔把马车赶到后面的小门进府。小姐,后门是下人仆役们出入的门户,咱们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当奴才的。”
“喂!这么不走了?”引路家丁骑在马上叫道,“磨磨蹭蹭的!”
姚妙仪正待说些什么,被宋秀儿按住了,低声道:“小姐,你别和这些家丁吵架,没得自降身份。福叔,你来说。”
阿福冷哼一声,站在车辕子往上空挥了挥鞭子, “给你们主子看病,让大夫走后门?果真是礼出大家啊,今日我算是见识了。”
家丁不耐烦说道:“连御医都没有你们家大夫规矩多!主子是深闺千金,她住在内宅,走后门比走前门快。”
帘后的宋秀儿低声说了几句,阿福照葫芦画瓢说道:“我虽老了,眼睛倒不瞎,刚才那个崔嬷嬷就是走前面的角门。”
家丁一楞,而后很快说道:“崔嬷嬷另有要事,她不去内宅。”
阿福更不相信了,“你们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你们毫无诚意,那我们就告辞,诸位另请高明吧。”
“好好好!”家丁见阿福态度强硬,立刻调转了马头,跑到了马车跟前,顶着一张笑脸说道:“福叔,福爷!您别生气啊,刚才是我们着急进府,没顾着礼数,是我们不对,该打该打!”
前倨后恭,变脸如翻书。
阿福甚少被人奉承为“福爷”,一张老脸刷的红了,忙说道:“折杀我了,我不过是个赶车的,不用这么客气。”
家丁笑道:“福爷,论年纪,您可以担上我这声‘爷’,事不宜迟,您这边请。”
言罢,家丁骑马将车往前门的西角门处引,阿福不敢自专,对马车里的人说道:“姚大夫,您看——”
姚妙仪觉得有些蹊跷,说道:“他们既然给了台阶,就去看看吧。王宁在开平王府住着,此刻不好撕破脸。”
西角门有小厮歇了门槛,马车直接驶进石板铺就的甬道,宋秀儿十分想看看大名鼎鼎的开平王府到底是何模样,但又怕被家丁下人取笑了,连带着姚大夫也被人看轻,只得强忍住掀开窗帘的念头。
姚妙仪倒是见惯了富贵,对开平王府没甚兴趣,常家是太子岳家,可是古往今来,能够顺利登基为帝的太子有几个?何况如今洪武帝春秋鼎盛,好像能活很久的样子……
正思忖着,马车在二门垂花门下停了,家丁说道:“内宅不准外男进入,会有婆子抬轿送姚大夫进去,劳烦福爷随小的去门房歇一歇,喝喝茶。”
大户人家规矩多,想当年常遇春也是和父亲徐达一样,都是凤阳普通农户啊!连饭都吃不饱,如今只到了第二代,就立刻身娇肉贵、排场了得,难怪王宁说常家的女儿们过得日子和神仙一样。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啊。
开平王府是如此,估摸亲爹魏国公府徐家瞻园也差不多……不过目前这个状态,恐怕也难和徐达父女相认了。
毕竟儿时的记忆太过美好,对父亲还有眷恋,当周奎斩钉截铁的说不是徐达作为,姚妙仪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但是一旦相认?义父怎么办?如何向明教交代?谢家的冤案如何平反?
还是算了吧。
姚妙仪心事重重,下轿后跟着一个中年管事娘子往前走,也没留心周围的景致和荣华,倒是宋秀儿忍不住了,一双大眼乌溜溜的乱转。
管事娘子看在眼里,暗暗敬佩这个姚大夫的定力和气魄,果然与众不同,难得生的又好看,相貌不输大家闺秀,可惜出身低微了,不然……
心里如此想着,言语间格外客气殷勤了,管事娘子将姚妙仪引到一个敞亮的客堂,“方才进门时有些误会,还望姚大夫海涵。请坐下喝茶歇息,吃些点心,待会就请您去见我们家小姐。”
常家的小姐?是哪位?姚妙仪回忆着小时候的玩伴,当时常家一共有四位小姐,嫡长女嫁给了太子,剩下三个都是和她年龄相仿,时常在一起玩闹嬉笑。
姚妙仪品着龙井茶,吃了两个酥油泡螺,味道和胡善围托付王宁从宫里带出来的一样,看来是内造赐给开平王府的。
客堂东边的角落里摆放着一人多高的西洋大座钟,宋秀儿盯着左右晃动的铜制钟摆,低声说道:“小姐,这个很值钱,从好远的西洋运过来的,足足要两千两银子呢,我家以前——”
宋秀儿眸色一黯,悄声道:“那时候我父亲还在,爹爹说……将来这个大钟就是我的嫁妆。”
可是父亲一死,继母当家,她就坠入了冰窟……提起往事,宋秀儿眼眶都红了,姚妙仪拍了拍她的手,“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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