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一边向着南昌府衙走着,一边凝神思索,“黑煞,你不觉得朱宸濠自从到了南昌,就变得有些奇怪吗?”
“哪里奇怪?”
“一个想要造反的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为所欲为吗?南昌虽在京城千里之外,但弘治帝绝非忽视藩王隐患的糊涂皇帝,朱宸濠显然知道这一点,在京城也未有过出格之举,行事尚算谨慎。怎的一到了南昌,就仿佛变了个人?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过于小心或许反倒徒显心虚,也许王爷是反其道而行之,迷惑皇上也说不定?”
“如此迷惑法,除非皇上是只驴子那差不多是可行。”唐子畏瞥了黑煞一眼,仿佛在质疑为何连他的智商也一起下降了。
黑煞摸了摸鼻子,道:“又或许,他本没想那么多,想做便做了,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你觉得我像傻子吗?”唐子畏停下脚步,问他。
“?”黑煞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那就对了。”唐子畏凑近他耳旁,道:“如果朱宸濠真是思维那么简单的人,他想造反,我还陪他一起,那我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了!”
黑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咧嘴一笑,“说不定还真是。”
唐子畏气得发出一声轻哼,甩袖加快了脚步。被他搭着的季童踉踉跄跄地跟上,埋怨责备的小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黑煞身上砸,让黑煞顿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
然后就这么到了府衙。
昨日的接风宴上唐子畏就已与南昌府的县丞接触过,原本的知县是朱宸濠逼退的,故而唐子畏也没见到,只是被告知府衙里累了多日的公文无人处理,让他尽快接任。
唐子畏那时便应下次日过来,只是早上在王府那么一耽搁,误了点时间,过来时也没人在门外迎接。
好在唐子畏也不在意这些虚的,见大门开着,跨过门槛就径直走了进去。
进到大堂,唐子畏刚一露面,便听一声呵斥,“何人敢擅闯公堂?!”
发声的是一个衙役,他旁边还站着另一个衙役,瞧见唐子畏一身平民百姓不能穿的衣服料子,语气却客气了许多,“这位公子,府衙重地未经允许不得入内,县丞大人正在处理事务,还请移步到大堂外……”
话未说完,唐子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已从他面前走过,到了中间那站着的几名身着粗麻的大汉近前。
“这是在做什么?”唐子畏问道。
“见过唐大人。”县丞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面长须,像个教书先生。他听到声响便迎了过来,递了个眼神让两个衙役退下,识趣地绝口不提唐子畏晚来的事儿,立刻回他问的话道:
“方才这四人自个儿上门,说是昨日袭击了宁王爷的山贼。因为害怕所以来自首,希望能从轻发落。因为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擅自做主,正等着大人您来处理。”
“哦?”唐子畏眨了眨眼,问道:“就这么几个?”
“是,就这四人。”
“不止吧,我记得我昨天看到的,至少有六人还是七人?”唐子畏视线从刚刚被铐上枷锁的四个大汉面上一一扫过,凡是与他眼神对上的,都忍不住垂下脑袋,避开他灼人的目光。
唐子畏微微一笑,道:“有点意思,你们过来应该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吧。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他承诺你们什么了?”
大汉们面色有些动摇,却生生按捺住心情,一语不发。
唐子畏也不急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季童的脑袋,“说起来,你们知道摔下马受伤的是宁王爷吗?大概还不知道吧。季童,你给他们讲讲,伤了王爷的犯人如何处置。”
“是!”季童无视自己脑袋上作乱的手掌,一本正经道:
“按大明律所书,凡自首强盗,除杀死人命、奸□□女、烧人房屋罪犯深重不准外,其余虽曾伤人而不致死者,亦姑自首,照凶徒执持凶器伤人事例论处。然伤及皇亲国戚,当处以流刑。轻者二千里杖一百赎铜钱三十贯,重则可至三千里杖一百赎铜钱三十六贯。一般而言,处以这种刑罚的人,通常未至边疆死亡者过半。”
四个汉子都不识字,但大明律是什么,却是再清楚不过。此时听季童讲出来,每一个字都揭露了一分残酷的刑罚,恐惧与压力顿时降临在几人身上。
唐子畏在这时凑过来,道:“自首罪减一等,从犯再减二等。你们若供认主谋,或许还能轻松点。”
“我——”皮肤黝黑的大汉刚一开口,另外三个顿时瞪眼过来。
“你忘了先生说什么了吗?”一个人低声道。
“可是,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另外一个也开始动摇。
唐子畏看着几人出现分歧,面上笑意加深。却在这时,黑煞拉了拉他的袖子,让他往门外看。
一身侍卫服饰的十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腰间挂着令牌,一边复杂地看着唐子畏,一边慢慢走近。“唐公子,王爷命我来协助你剿灭山贼。”
唐子畏叹口气,转身面对那四个大汉,拍了两下手,道:“好吧,你们现在已经错过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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