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话要对我说?”
缓缓点头,她歪着脖子打量他,“你不好奇么?我怎么到了这会儿,还能活着!”
脸色骤变,他兀自干笑两声,“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看窗外。一片郁郁葱葱中,正倒毙着一只通身漆黑的猫儿。
“它喝了你的桃花酿,死在了花丛中。”沈寰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说着。
刘仙君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年轻人不可冲动。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喊一声,你就插翅难逃。不管你的功夫有多好,我不信,你可以敌得过城内过万的兵马。”
“是么?我有没有本事,你不是都看见了?那麻雀身上你也仔细瞧了,连一点伤痕都不见。”她笑意玩味,眼中却汇聚起浓郁的狠戾,“你此刻有没有想明白,我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杀人?”
她幽幽一笑,手指已捏紧袖中另一枚绣花针。
“你……”他睁大双眼,大约是想要再威慑两句,可惜只说了这一个字,整个人便似愕住了,呆立一刻,身子猛地向后倒去。
双目瞪大,眉心正中处有一枚红点!沈寰有些厌恶的瞧了一眼,伸手摘下他的汗巾,将那道红轻轻抹去。
“是你先要杀我,就别怪我下手不留情。”她淡笑着扔下汗巾,站起身,没有迟疑的跳窗而去。
回到家,白音还在灯下绣着荷包。沈寰立刻吩咐她,收拾东西,去隔壁蒋家兄弟那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她今天赴宴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白音唬得花容失色,蒋铎更是一脸讶异,不知道从何问起。三人乱哄哄的,倒把屋里养病的人惊扰了出来。
“你杀了那个妖道?”蒋钊原本惨白的一张脸登时更添凄惶,“你……你非要这样还我人情?”
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千军万马喊打喊杀的声响,“不能待在这儿了,趁他们还没派人来拿你,得赶快走。”
“我知道,只是来告个别,顺便把白音托付给你们。”沈寰冲着蒋铎说,“能认识你们兄弟二人,是我来潼关这段时日最为快慰的事。眼下我留不住了,白音却不方便再跟我颠沛流离。她是个好姑娘,在我心里就像是姐妹一样。如今托付给你,希望日后你能善待她,给她一个承诺,一个完整的家。”
蒋铎讷讷的,简直不该如何应答。白音比他敏感得多,已然泪如雨下。
“您真的要走了?我,我还没和您待够呢。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说不准还能杀回京城,改朝换代的嘛。”
改朝换代,谈何容易?高凤翔被刘仙君这样心胸狭隘的妖道所骗,在她看来已算心智眼界有限,只怕将来就算以武力攻克京师,那个位子也不见得能坐牢靠。
不过她没必要打击这些热血男儿,只是笑笑,“我离开这里,就决定还是回到京城去。在那儿等着你们也是一样的,他日有缘,咱们还会再见。”
拱拱手,就要告辞,沉默许久的蒋钊忽然出声,“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真当潼关城的守兵是吃干饭的!我知道议事厅后头的山上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渭河,过了河你就安全了,跟我走。”
她惊诧,蒋铎阻拦,“不行,你的伤还没好。”
蒋钊理都不理,披上一件斗篷,催促道,“快些,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匆匆上马,沿着小巷子一路往议事厅驰去,沿路隐隐已能听见喧哗骚动的声音,应该是刘仙君的尸身已被发现,眼看着就快闹将起来。
天色暗沉下来时,一弯新月挂上树梢,二人已行走在山间。山麓崎岖,不得已只能下马,牵着缰绳继续往前走。
蒋钊走在前头,气息有些乱。大约又行出四五里路,她顿住步子,“你该回去了,前面的路,我知道怎么走。”
他回过头来,眸色清浅,目光温柔,“我不回去了,咱们一块离开这里。”
她愕然,不是一点感动都没有。他唇角的笑容有些疲惫,也有些欢喜,欲说还休。
“蒋钊,多谢你,愿意陪着我,但是不必了。于我来说不需要,于你而言划不来。你的根基在潼关城里,好生回去罢。”
他摇头,样子很是执拗,“我说过,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日久生情,我信这句话。”他伸出手来,神情充满诱惑,笑容也和那诱惑配合的丝丝入扣,天衣无缝。
她静静的望着他,忽然觉得,平心而论,他也算是个惊才绝艳的男人。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身边会省却很多麻烦,因为他足够聪明,足够世故,也足够有手段。
一个出色的男人向自己抛来橄榄枝,她再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一点都不心动。
只是那份心动里存在着太多猜度,太多计较,太多权衡,却没有分毫发自真心的悸动和雀跃。
深深吸气,她笑着摇了摇头,“蒋钊,你离不开这儿,因为你的恩还没报完。如果一走了之,你哥哥就是孤身一人,你放心不下。”
停住话,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一点点的垂下去,“你做不来那样的人,因为你心里还有愧疚,更有对他的情谊。做兄弟,有今生,未必有来世,珍重罢,不要让自己将来后悔。”
他缄默不语,方才亮得闪耀火花的眼睛,终于慢慢冷却下来,凝固成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再往前走三十里左右,有一片不大的村落,你可以去那儿找户人家歇脚。明日天亮前尽快离开,如果他们要搜山的话,难保会有麻烦。”冷静叮嘱过后,他似乎叹了口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此为止罢,你一路保重。”
她很欣慰他的决断明快,果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又或者说,其实他从来也没有爱到割舍不下的那个程度。
“好。”她朝他拱手,“你也多保重,好好养伤。最好别留下什么疤,不然以后怕是会吓坏你的新婚妻子。”
他嗤笑一声,凝目望向她。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要透过那里,看穿她的魂魄。
“你会在京里,等着我们的消息,是么?”
她说是,“希望你们能成功,这个腐朽的王朝也该有人取而代之了,我会为你们祝祷。”
他不忘挪揄,“祝祷?说得好像你信满天神佛似的。”说过一叹,垂眸望着地下,“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不说,以后,叫我怎么找你?”
她心里蓦地一酸,敛了笑,正色答他,“我姓沈,单名一个寰字,声振寰宇的寰。”
“好大的气势!不过,也堪配你。”惊艳过后,他偏过头不看她,半晌吸了一下鼻子,抬起亮晶晶的眼睛,“你走罢,日后,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
万里河山,有缘再会。沈寰朗声笑笑,牵起马绕开他,往茂密的山林中走去。许久,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不必回首,也知道他业已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远。
月朗星稀,密林深处,愈显静谧。倏忽间嘎地一声,一只乌鹊从头顶掠过,扑棱着翅膀向一棵槐树飞去。它叫着,声音暗哑凄怆,在山林中久久回荡不息。
她抬头,默默看了一刻,眼中忽然有泪水滑落,滚烫的,一颗颗跌落在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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