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水茶饭。完颜康一身轻松在桌子边一坐,左边一个包惜弱,右边一个曲思归,都盯着他,让他吃饭。对面墙边两张椅子,并排一个左哼哼、一个右哼哼,乃是梅超风与冯默风师姐弟。
完颜康见曲思归一身淡细绸袍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迟滞傻笑也少了许多,只是依旧有显呆,一眼看去与正常人仍有分别。
完颜康被她看得久了,招呼她:“阿姐一起吃。”曲思归两手放到桌上,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你吃。”眼睛却不太舍得地盯着碗盘。母子俩心里都是一紧,这姑娘打从疯了之后,总有十好几年没有好好规律吃过饭了吧?包惜弱柔声招呼她:“你们俩一块儿吃,人多了一起吃饭才香。”
曲思归大口塞了一口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抬头对包惜弱道:“妈,你也吃。”包惜弱笑着陪了一箸,才与完颜康说话。完颜康简明扼要讲了眼前情势,又不无担心。梅超风忽然道:“怕什么?要有事,我护着你妈南下。”冯默风与师姐怄气久了,也找回了一点小弟子的骄矜,不甘落后地道:“我陆师兄乃江南大族,若有事,我亲自护送她们南下去归云庄!”
又是一个左哼哼、一个右哼哼。
接着两人斗起嘴来,梅超风本是心怀愧疚的,被小师弟总是下面子,也忍不住了,嘲笑起冯默风学艺并不精。冯默风嘲笑梅超风仇家多,别给人惹麻烦,又是一通吵,反将紧张的氛围给吵散了。
包惜弱对完颜康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着你。”
室内一怔,争吵的也停了下来,都看着她。包惜弱道:“我在这里,人心就能稳一些,这些日子我怎么会没有察觉?我要走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咱们与丧家犬还有什么分别?”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于无。
一室宁静,曲思归感受到了这份凝重,也放下了筷子,摸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绢儿,擦了擦嘴巴,不敢说话。完颜康想了一下,道:“也好。”梅超风自己是个硬性子,遇上包惜弱却很是希望她能活下来,心道,你不走,到时候打晕了带走!
完颜康重新振奋起精神来,笑道:“都沉着脸干嘛?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铁木真不会紧盯一人,而且,我看他的心思,虽然哪家都打,还是有一个先后的,有西夏顶在前面呢。”
话虽如此,心情终究不复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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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包惜弱不欲远遁,更是接手了一些慈善救济一类的事务,后方便是稳固。完颜康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地领兵西去,临行前再三叮嘱梅超风:“收敛一时,不要与全真教再起冲突。”梅超风面现不耐之色:“知道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都要刺两句。”
完颜康一笑而去。
大军一路谨慎,沿途并不曾被偷袭,不数日,到了与李德任约定的地方。夏向金求册封,隐约是称臣的意思,然则实际上又是一个独立的政权,两处合作便有个讲究。好在战场不比朝堂,虚文少,重实际。完颜康也不是死扛着不丢松的人,亲自带着数十亲卫,往见李德任。
自营门至大帐前,种种目光都有。有惊叹于完颜康之俊朗,低声赞一句:“好儿朗!”的。也有不怀好意,大约是有兄弟子侄败亡在他手里,很想坑他一把的。完颜康坦然而行,李德任亲自出帐迎接。
两人寒暄起来,好似多年未见的亲兄弟,都是笑意盈盈的——做给将士看,稳定军心来的。
一入帐入,谁都没了讲虚文的心思。夏人在蒙古人手里吃了好些败仗,金人比夏人好些,完颜康却深知蒙古人的厉害,两人的脸都沉了起来。主帅如此,底下的人纵有心互别苗头,也只得暂时按下了。
李德任先谢了完颜康“仗义相助”,简单说了一句两国议和果然是两利的一件事情。完颜康知道他这也是要在臣下面前展示决策的正确性,顺着他的话也捧了两句。这才讨论起合作事项来,这一讨论,又吵了起来。
西夏不少将领单方面的吵,议题恰是魏三之前提到过的——谁主谁次?更又多出一个,谁正面刚,谁做“奇兵”?也就是,谁损失大一点,谁拣便宜?
完颜康西夏语已经比较熟练了,他带来的人却好有一半听得一脸茫然。再看李德任,脸色越来越沉,心道:西夏集权比宋、金都要差,李德任至今未能将这一盘散沙有效捏合收伏,此番战胜才是撮合的大机会。
完颜康含笑看着李德任,李德任强压下了对诸将的不快,咳嗽一声。诸将这个面子倒还是给了,争吵声渐止:金人不与他们吵,老神在在地坐着,反显得他们浮躁了。
李德任转问完颜康:“勇义如何看?”
完颜康且不答话,一指自己亲卫末尾处一员,李德任抬眼看去,见他一脸茫然。只听完颜康幽幽地道:“敌人如臂使指,友军鸭子听雷。现在开始操练配合,晚了。”
此言一出,瞬间安静了。
好冷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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