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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晗逐渐明白过来为何方才崔韫介绍她时,其余几人脸上都隐隐露出或不屑或轻蔑的神情。想来崔韫爱占女艺人便宜的作风在业界已经不是新鲜事,所以大家潜意识里认为他带过来的女孩一定都出身不干净。
莫晗来的路上早已做好会遭轻薄的心理准备,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当着周远安的面。
崔韫每碰她一下,她脸上的难堪就多一分,越积越黑。
莫晗从未料到有一天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男朋友面前被非礼,一肚子愤怒和委屈都只能憋着。
莫晗问过崔韫,坐在周远安旁边的人确实是骆显老总。
这个包间里坐着的人林林总总,涉及各行各业,彼此偶有交集,趁这个机会扩广人脉。
莫晗完全没有心思结交他人,她忙着应付崔韫的骚扰,有空闲时间便盯着周远安。
周远安很少往这个方向看,他们的视线偶尔在空中交错几次,莫晗迫切地想与他交流些什么,他却没逗留两秒的时间就看向别处。
骆显老总似乎对他的提案非常满意,脸上挂满笑意,时不时点头赞同。
莫晗心想他拉赞助的事应该十拿九稳了。
崔韫的手又落在她的大腿上,慢慢往内侧滑去。莫晗庆幸自己穿的是紧身牛仔裤,没让他太得逞。
她皱起眉头,不再一味忍耐,厌恶地把腿挪到另一边。
“刚刚这位小弟说自己叫什么来着?”不想崔韫突然对坐在对面的周远安的问道。
“周远安。”骆显老总替他回答。
“喔。”崔韫点点头,哈哈笑道:“真巧啊,莫晗最近写了首歌叫‘远方远安’,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听过的。”周远安微笑着望向莫晗,谈吐有方:“我跟莫晗是同校校友,经常听同学讨论起她。”
“是吗?哈哈哈。”崔韫笑得更开怀,“那你们俩真有缘分啊,说不定能交个朋友。”
周远安淡定自若地点头,没多说什么,莫晗也跟着干笑应和。
她一声不吭地低下头,望着手里轻轻摇晃的红酒杯。
整个大脑也如那杯酒般被搅得一团混乱,心脏轻飘飘地晃荡在半空中。
周远安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
怕她影响他谈生意么?
难道他没看到崔韫对她的那些小动作?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满团疑惑在她胸口盘旋笼罩着,莫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用力咬着下唇,试图转移这种不安。
却见周远安对骆显老总低声说了句什么,从人群中款款站起身,走出包间。
两人之间还算有默契,莫晗立即会意。没过几分钟,她也以上厕所为由暂时离席。
没多久,莫晗在男厕所门口等到周远安,伸手拦住他。
“你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她挡在他身前问。
周远安反问:“你不是去医院看莫小杨了吗?”
他对她果然也有疑问,莫晗张口解释:“我参加节目的那个评审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出来吃饭,我……”
没容莫晗把话说完,包间房门再次被打开,崔韫从里面走出来,看到莫晗时有些奇怪,“小莫,你怎么站在男厕所门口?”
“我……”莫晗结舌一秒,说:“我喝得有点晕,走错方向了。”
崔韫好笑:“你可长点心啊,别闹笑话了。”
莫晗点头:“是,是。”
谈话被打断,周远安镇静地向崔韫打了声招呼,随后径直走向包间。
擦肩而过时,他在莫晗耳边低声留下一句:“忍一忍。”
莫晗愣在原地。
他叫她忍一忍?
代表了他袖手旁观的态度?
周远安走后不久,莫晗也垂头丧气地回到包间,坐在自己座位上。
崔韫再次亲近地握住她的肩膀,话语极尽挑逗,她却突然失去了反抗的欲望,一动不动地任他乱摸。
她若是被惹急了,大可以掀桌子翻脸,不受这档子窝囊气。可周远安的表现实在让她太失望,他竟视若无睹,即使头顶绿帽也毫不在意。
莫晗不明白他的顾虑,难道那个赞助对他来说就这么重要?
饭局吃到尾声,崔韫数不清喝了多少酒,开始东倒西歪,胡言乱语。
莫晗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也许是她的默许令他贼胆更肥,他多次向她暗示今晚留下来陪他,皆被莫晗打太极糊弄过去。
众人纷纷散去后,莫晗也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崔韫跟在后头,走出包间。
周远安和骆显老总走在他们前面,仍在交谈着工作的相关事宜。
一行人坐电梯来到八楼,然后分头回各自的房间。
看着周远安闲庭信步地去往另一个方向,莫晗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是忍不住冲着他的后脑勺大喊一声:“周远安!”
周远安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几秒后平平淡淡地收回视线,自顾自往前走。
连只言片语都没施舍。
崔韫侧过身,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莫晗固执地盯着周远安的背影,一直到他走远,却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全身乃至指尖都发凉。
许久后她终于一个决绝地转身,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莫晗半推半就地跟着崔韫回了他的房间,赌气的成分居多。
女人一旦有了依靠,背包拎不动,瓶盖拧不开,就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也想交托给那个人去完成。
过习惯了被呵护的日子,倘若那个人突然间对自己漠不关心,一切理智和自持都如沙城般在顷刻间轰然崩溃,无法思考前因后果。
所以常有人说女人在爱情中智商为零,并不是毫无根据,实际上大多数女人都是这样的生物,一叶障目。
莫晗拿自己的安危跟周远安怄气,损人又不利己,可她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只想任性地孤注一掷,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崔韫一回到房间就原形毕露,迫不及待地推着莫晗往床边走,边走边解皮带。
看着紧紧关上的房门,冷冰冰的质感一路从视觉蔓延到触觉,屋内更是静得死气沉沉。
人的眼睛无法穿透木板,更无法预见未来,莫晗哀莫大于心死。
事已至此,她确定周远安真的不会来。
很快她就被一股蛮力推倒在床上,崔韫满身酒气地压了上来。
莫晗的爆炸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面目狰狞地一脚踹开崔韫,浑身是劲地从床上弹起来。
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指着地上衣衫不整的男人破口大骂:“你们男人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给我滚!”
崔韫屁股贴着冷地板,懵了一会儿,不明白莫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目瞪口呆地从地上爬起来,正要发火,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尖叫声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焦急喊道:“着火啦!快跑啊——!”
*
与骆显老总在房间内签订好合同后,老总有事先行离开,周远安尽善尽美地将他送到酒店门口。
待载着老总的那辆豪华轿车消失在黑夜里,周远安的脸色立即沉下来,刻不容缓地转身返回酒店。
刚刚没来得及与莫晗解释太多,以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知此刻又把他刻画成如何老奸巨猾的形象。
以莫晗一贯爱跟人对着干的坏脾气,只怕必定会先与他赌气,故意顺着那个叫崔韫的评委,以此刺激他。
但这样和平的表象不会坚持太久,他表现得越淡定她就越坐不住,如果崔韫真的要对她实施不轨,那就是她彻底爆发的时刻,指不定会怎么痛扁那人一顿。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就前功尽弃了,周远安必须得赶在那之前挽救局面。
他坐电梯来到八楼,双脚站在长廊的地毯上,用毕生最高的音量喊道:“楼下着火了!大家紧急疏散!快撤离这里!”
他一边喊一边找到消防栓,周围没看见能砸东西的工具,情急之下来不及深思,只好以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去。
第一下没有动静,第二下终于产生裂痕,第三下才彻底砸碎。
警报系统立即被启动,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响声,那样密如鼓点的节奏充斥了整个楼道。
周远安继续造势:“着火了!大家快从逃生通道下楼!”
人们对警铃声并不敏感,起初只有两三个人打开房门,不紧不慢地走出来问他怎么回事。
周远安火急火燎道:“楼下失火了,你们快叫上家人离开这里,别坐电梯下去!”
众人一看这小年轻急赤白脸的样子不像撒谎,这才足够重视,纷纷行动起来,奔走相告。
流言以一传十、十传百的效果扩散开来,没过多久,整栋楼里都回荡起紧张的叫喊声和脚步声。
不断地有人拖家带口地从他身边跑过,慌张仓促,周远安心怀亏欠,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站在原地等莫晗,迟迟没见到她,反倒是崔韫先慌不择路地朝他跑过来。
崔韫跑得衣襟散乱,显然被这突发状况弄得措手不及,就连裤链都没来得及拉上。
看见周远安站在路中间,崔韫不忘招呼上他一起逃跑,“小周你还不跑?楼下着火了!快快快,跟我一走!”
周远安被他拽着衣袖快步往前跑,他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最后还是决定先下楼。
*
十分钟后,酒店经由查证并未发生火灾,经理将躁动不安的群众们聚集在一起,大费周折地安抚大家的情绪。
周远安在前台被问责,他承认是自己砸开消防栓触动警报,但否认散播谣言。
“我先听到有个人说起火了,我才跟着喊,你们抓不到罪魁祸首就让我承担所有损失,会不会有欠考虑?这样以后谁还敢做好人?”
也许是跟着莫晗混久了,他才能将这番话说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
顾客毕竟是上帝,经理也不好深究。这就事最后被归咎为酒店管理反的疏忽。
全体员工统一向客人们赔礼道歉,并且承诺每个房间赠送一张晚餐自助券作为补偿,就这么大事化小地处理过去。
酒店里发生了这样惊动整栋楼的事故,莫晗倒是一点都不怕死,人群疏散开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坐电梯下来。
周远安正在跟经理说话,余光瞥见莫晗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
他开口正要说些什么,她走到他跟前,没给任何解释的余地,一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空谷回响,仿佛打在心口上。
半张脸在那一瞬间火辣辣的疼,是猝不及防,也麻木不堪。
“周、远、安!”莫晗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这个窝囊废!”
那清脆的一巴掌令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又或许是错觉,压住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其实是酒店里那挂壮观的大摆锤吊钟,它报时的声音浑厚敦实,中气十足,一声跟着一声回荡在耳边。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不久前乌烟瘴气的混乱场面已经逐渐烟消云散,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将从地平面上升起,一起都将照常运作。
不变的是伟大的自然,易碎的是人类脆弱的灵魂。
周远安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味地看着她,空气仿佛也凝固住了。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一句话都没解释,眼神却很复杂,甚至带了点悲悯。
对她的悲伤,对自己的怜悯。
许久,他不痴不怨地轻声开口:“莫晗,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解决问题,还是逞英雄?”
“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为你死,而你不信。”
他声音里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无力和遗憾,说完后转身离开,衣角卷起一阵飒飒的微风。
风景在他背后渐渐褪色,沦为苍白黯淡的定格画面。
莫晗耳边仍在嗡嗡作响,听不清他究竟讲了什么。
直到周远安走远,她才发现地上有一条血滴连成的痕迹,近处的已经干涸,远处的仍旧鲜红,一直弯曲延伸到他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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