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剧痛。欧文退了好几步,被梦魇的尸体绊倒在地,从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他撑着梦魇的尸体刚刚重新站起来,却膝盖一软,再度跪倒了下去。
死神在上,是时候请求您赐予我死后的安宁了。欧文单手拄着大剑,背对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老师,在只有尤利塞斯能看到的角度,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大剑带起的致命的风声响起的时候,欧文终于再度开始移动了。他松开了握着大剑的时候,借着倒下的力道尽力躲开本来是冲着脖子来的大剑,一边回转了身。直到这一刻,尤利塞斯才发现他之前刺杀梦魇的短刀的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欧文握在了手里,在这转身的瞬间,欧文将那把短刀拔了出来,借着转身的速度和如此短的距离,一下子掷了出去。
葛璐德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慢慢地把刺入脖子中的短刀拔了出来,扔到地上,鲜血带着生命力疯狂地开始流逝。她最后盯着这个自己照顾了整整八年的孩子的脸看了一阵,终于松开了她很少松开的、有如她身为骑士的象征一样的大剑,然后摔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这场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雪山角落发生的战斗,终于惨淡地受了场。
尖锐的笑声,从一直温和淡定的欧文嘴里发了出来,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葛璐德的剑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闪开。锋利的剑刃将那高高的鼻梁从双眼之间切断,顺带划过了他湛蓝的双眼。
鲜血如同眼泪一样从双眼中不断流下,欧文仰面在葛璐德身边倒了下去,他的眼前只闪过一片血色,而后就沉入了彻底的黑暗。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感觉到有魔法药剂的淋到了他身上,他重新温和地笑了起来:“别浪费了,尤利,自己用吧。”
他清楚得很,尽管他看起来情况比尤利塞斯好很多,但是尤利塞斯受的伤都是外伤,而在之前挨过几下之后,他的内脏,现在就已经没有多少完好的了。可是他同样清楚尤利塞斯是个多么固执的人,他不可能真的劝说得了他,所以也没有再劝。
尤利塞斯只用少量的药剂恢复了自己双手的行动能力,然后把剩下全部的魔法药剂都倒到了欧文身上。效果并不好,尤利塞斯用并没有完全治好的双手把身材远比自己高大的欧文背到背上,开始向着克罗斯城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丹尼,我们需要擅长治疗的黑魔法师!快点!”他抽空和丹尼尔联络了一次,然后继续迈着几乎无法移动的步伐向前走。
大雪不断地飘落了下来,在一片寒风之中,他听到背上的欧文突然轻声说道:“尤利,你知道么,我在奥斯库特呆了整整八年。从十一岁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老师身边长大。”
尤利塞斯愣了愣,听到几声破碎的咳嗽,随后欧文才继续对他说,再或者只是说给自己听:“老师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是议会的人,可是她还是耐心地教导我长大……咳咳……我母亲去世很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老师当成是母亲。有很长,真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向死神祈祷,这场战争永远不要爆发,我永远都不要和老师刀剑相对。”
温热的鲜血从失明的双眼中滴落到尤利塞斯的脖子里,尤利塞斯不知道那鲜血里有没有混着眼泪。
欧文没有再说话,沉默之中,尤利塞斯继续走着。不知道还有多久,他们才能被来克罗斯城派出的人找到,他的双脚在雪里已经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向前移动。他能感觉到欧文的体温慢慢地下降,可是他没有任何能做的。
在他的记忆里,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听到了欧文再一次开口:
“尤利……我看到了……鸢尾花……”
鸢尾花,是巨鹿蒂亚城特有的鲜花。
尤利塞斯的背脊僵硬了一下,欧文的双眼已经彻底瞎了,他不可能能够看见任何东西,除了濒死的幻觉。
“……从那一天起……我就没再也没见过鸢尾花了……”再一次开口,欧文的话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带着他从未流露出的深刻眷念,“……我好几次梦到……我回到了蒂亚城……在鸢尾花开的初夏……”
他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没有答应去奥斯库特就好了……有时候……想着……要是再也没有战争……我和老师永远都不会反目……就好了……有时候……又希望战争快点爆发……然后一切都结束……这样我就可以回去……故乡……”
“你会回去,欧文,你再撑一会儿,你会回到蒂亚城的!”尤利塞斯咬着牙,继续向前走,“欧文,马上就到春天了,等到你回到蒂亚城的时候,应该正是鸢尾花盛开的初夏,欧文,你再撑一会儿,很快就能见到鸢尾花了!”
他不知道欧文还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过了好一阵,他才听到最后一声有如梦呓一样的话:
“看啊,那一地,都是鸢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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