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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藏以为是打电话过来道喜的人,并未在意,弯下腰,轻轻为秦玉珠拉直身上的婚纱裙褶皱。
“你说什么,麻烦再说一遍?”
忽然,秦玉珠的声音变了调,珍藏诧异地抬眼看去,就见她的嘴角一点点垂了下来,脸色变得煞白:“好的,我们马上就过去。”
“出什么事了?”珍藏直起身,也紧张起来。
“是叶远堂,他,他在南一路出车祸了,你赶快开妈的车过去。”
珍藏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白着脸失了主张,说:“我,我不会开车。”
“坐我的车去!”旁边响起一道成熟的男声,娘俩一扭头,便看见郁思文刚好走过来。
“小郁,拜托了,一定要帮我照顾好珍藏!”秦玉珠急切叮嘱。
珍藏顾不得其它,赶紧拉着郁思文抬腿往外走,走出几步,才想起来问:“妈,那你呢?”
“我不会去,我要留下来完成婚礼。”秦玉珠看了看不远处正招呼宾客的半老男人,尽管她交握在胸前的双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仍是缓慢而坚定地说,“从我和老叶离婚起其实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有了老周,更不可能这个时候丢下他。但你是她的女儿,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去!”
*
珍藏坐着郁思文的车匆匆赶到八一路的时候,人群已经开始疏散,救护车刚刚呼啸着远去,现场只留下两部撞得面目全非的车辆残骸。
旁边有三三两两仍在围观的人,其中一个大概目睹了车祸全程,不胜唏嘘,“在市区里面开那么快做什么?应该是那辆宝马负全责……”
珍藏看了看,那辆黑色宝马正是叶远堂的座驾。
来不及多想,郁思文又载着她往医院赶。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严重,叶远堂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医生看见珍藏的第一句话就是:“请问是家属吗?请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珍藏的心直往下沉,几乎握不住笔,还是郁思文握着她的手指,签下了名字。
车祸另一方也伤得不轻,家属赶到后,得知事情始末,自然是一番哭天抢地,有一个情绪激动的家属,一爪子伸过来差点挠到珍藏,还好郁思文及时挡开。
之后的几个小时,郁思文一直陪着她候在抢救室外,在这期间,珍藏心乱如麻,还得应付警察的问话。
珍藏给小前台打去电话,小前台正在逛街购物,声音听起来竟然兴高采烈,“打电话给我干嘛?”
珍藏气结,不屑说话刺激她,只道:“你赶快过来医院,你老公出车祸了。”
“你老公才出车祸了呢!”那头竟然反过来幸灾乐祸地刺激她,“你.妈那个老巫婆今天结婚,你故意打电话来咒我家老叶吗?咒也没用,今后,远堂彻底是我和我们家儿子的了,跟你们娘俩再没关系。她总不可能结了婚还来跟我抢老公吧!”
珍藏又急又气,眼泪差点流下来,冷冷道:“人民医院抢救室。来不来你看着办,来晚了,后果自负。”
也许是因她语气之中的凝重,3个小时后,小娇.妻终于姗姗找来,挺着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手上大包小提,直到真在门口见着长椅上的珍藏,脸上才有了一丝惧意:“老叶,老叶真的出事了?严不严重?”
珍藏扭开脸,不想理她,郁思文起身简略说了一下情况,小娇妻手中的战利品掉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开了。
下午二点多钟,秦玉珠和周叔叔草草处理完婚礼那边的事,还是一起赶了过来。
“怎么样了?”秦玉珠声音尚算镇定,只是脸色并不好看。
“还没出来。”
话虽如此,所有人都意识到,进去抢救了这么久,情况并不乐观。
只有小娇.妻不知死活,哭哭啼啼,尤自拈风吃醋:“走开,谁让你过来的?你今天不是结婚吗?还跑来献什么殷勤?”
没有人理她。
秦玉珠将珍藏拉至一边,细细询问情况。
珍藏将知道的答了,秦玉珠黯然,叹道:“他昨天晚上打过电话给我,我不想让他过来参加婚礼,没想到他还是要赶来,而且,出了这种事……”
珍藏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怎么爸爸出事之后,警察没有通知小前台,却通知了你?”
秦玉珠脸上坚强卸下,浮上脆弱的怅然,良久,才低声道:“在他的手机里,所有人的电话号码都是用名字保存的,只有我的电话,他存的名字是‘面汤’。”
面汤,是当年骑了一整晚的二八前杠自行车,给秦玉珠送的那碗“面汤”吗?
所以,警察翻了手机通讯录后,觉得这个名字应该有特别的意义,可能是家属,才第一个通知了她。
下午将近三点,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徐徐走出来摘下口罩,在场所有人直愣愣地盯着医生的嘴.巴。
但是,最不愿听到的话,仍然从医生的嘴里无情地吐出:“我们已经尽力了,病人内脏全部破裂,且之前就已经是胃癌晚期,所有药物都有排斥反应……”
“胃癌?”小娇.妻失声:“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叶远堂不吸烟不喝酒,家族没有遗传,患上胃癌,最大可能是饮食不规律造成。
离婚前,秦玉珠一直将老叶照顾得很好,短短几年,在小娇妻身边竟然患上绝症。
医生话音刚落,秦玉珠已冲了过去,一把薅住小娇.妻的头发,歇斯底里地摇晃:“好好一个人交给你,你口口声声说爱他,是怎么爱的?怎么照顾的?除了买卖买你还知道什么?你的鱼汤呢?你的龙骨汤呢?……”
小娇.妻委顿在地,嚎啕大哭,只护着肚腹,任她撕打。
而珍藏,泪流满面,如果不是看在小娇.妻有孕在身,也恨不能上去扇她几个耳光,方解心头恨意。
无论对这个父亲有多少不满,毕竟,有了他,才会有她。
耳畔,响起那时她与赵多宝离婚,老叶去找她时说的话,他揍了赵多宝三拳,说,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该揍。
眼前,浮现出叶远堂在她面前讨好的神情,“女儿,你换个手机吧,你去香港购物吧,老爸出钱……”
而她,忙着离婚,忙着恋爱,又何曾想过要关心一下父亲?
一切,截止于今天,死亡,将关上所有的爱与恨,牵挂与埋怨的大门。
周叔叔和郁思文好容易才将秦玉珠拉开。
事已至此,就算杀了小娇.妻,又可以挽回叶远堂的生命吗?何况,老叶今天躺在手术台上的直接原因,并非因为小娇妻,而是为了赶赴前妻的婚礼——这又是另一场难以说清的孽因孽果。
小娇.妻头发蓬乱地缩在角落,眼泪不断,表情也是悔不当初,她从小小的前台攀上叶远堂,本以为攀的是棵参天大树,从此以后过上只需买买买无需操心柴米油盐的光鲜生活,谁知祸从天降,大树也会折断……
老叶大了她二十岁,难道不是该老夫照顾少妻的吗?难道她不是只需撒撒娇发发嗲,老叶就会哄她一辈子吗?难道她还要洗手做羹汤,像那些发妻黄脸婆一样伺候这个男人?如是这样,她辛苦挖来墙角又有什么用?
手术床推了出来,叶远堂面如金纸,闭着眼睛。
小娇.妻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第一个扑了上去,哭得惊天动地,鼻水长流:“叶远堂,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就算不顾我,也得顾着你儿子,你得给我们娘俩留好后路啊……”
“别吵!病人大约半个小时后可能会清醒,现在需要安静。”护士阻止。
小娇.妻这才勉强收了声。珍藏和秦玉珠赶快过去扶着手术床,忍着泪,缓缓将叶远堂朝重症监护室推去。
途中经过一排安静的走廊,走廊尽头悬置着一台液晶电视,平时供等候的家属打发时间用,电视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恰好此时传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大概这种关口上,谁也不会注意那里。
只听记者字正腔圆地播报:“青木集团董事长裴至先生与赵欣然小姐今日大婚,婚礼在S市滨海路万象国际酒店举行,本台现在正为您全程追踪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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