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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闲在与昆仑对峙的前线上, 收到了杨夕的通讯联络。
多宝阁出产的双面镜雕花精美简洁, 素白衣衫的杨夕在镜子里看着他, 乌黑的发丝有几缕没有绑好, 飘落到脸颊上。她的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
“云想闲,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云想闲的呼吸猛然一窒。
杨夕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杀气。就好像她并不是在宣布什么, 而只是客观的陈述一个必然会发生的未来。
杨夕的确是在陈述一个必将发生的事实……
关掉双面,杨夕抬起头看着面前身首异处的楚久, 又看一眼马车外,被一剑穿胸的云中子。
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白衣长衫,手捧茶壶的男人笃定的谶语:
“这辈子不管是看上你的,还是你看上的, 要不就是置你于死地,要不就是被你置于死地。但凡跟情字沾边儿, 都别想有好下场……”
杨夕感到后背上一阵阵的发寒,那个死去的男人她也想起来了。恍惚中似乎曾向他表示过喜欢, 却紧接着就撞上了人家两情相悦的另一半。
她想起来了, 那时候她也穿着昆仑的衣服。
虽然她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曾经心悦这个死去的男人, 这个凶残到连一群手无寸铁的织女都一定要腰斩的男人。
但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也许是朝夕相对,也许是志同道合,也许只是一个的修行路太过寂寞。
脑海里一段段闪过自己穿着昆仑的衣服吃饭, 修炼, 比武, 或者走在不知去到哪里的路上。杨夕回过头,头脑发木的看着百里欢歌:
“我会杀了你的……”
百里欢歌的反应远没有云想闲那么心虚,他还试图从跪坐于地的姿态上站起来,伸手去抓杨夕的肩膀:“杨夕,你先冷静。”
杨夕却像被烫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百里欢歌于是收回了手:“好,我不碰你,但你先进来好不好?马车外的敌人还没散。”
杨夕默了一会儿,忽然一笑,似乎是觉得荒唐:“敌人?如果我以前是个昆仑,你们,才是我的敌人。”
百里欢歌想说我不是,你在昆仑的时候我跟昆仑还没掰,可是想起如今的形势,却又闭上了嘴。
并没有什么好说。
他只能说:“杨夕,听话,你先进来……杨夕?”
百里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夕就推开了马车的门,非但没有进来,反而一大步迈出了车厢。
百里欢歌惊了:“你去哪儿?”没有得到回应。
“拦住她!”然而等他自己从车厢里不顾危险的钻出去时,只看见杨夕一闪而没的钻进了树林的背影。
在她身后,是一路被放倒的人马——双方。
而剩余的人已经全部惊立在当场,忘了继续动手。
数名多宝阁财力武装起来的元婴修士、几十位久经锤炼的凡人剑侠,竟然留不住她。
“阁主,人都没死。”一名修士查验了那壮观的一片躺尸群,低声跟百里欢歌汇报。
“咣当”一声响,尹逐梦单膝点地落在兽车的棚顶,刚要对百里欢歌笑一笑,一眼看见了倒地不起的云中子,以及他身下泅出的一片血迹,夜已干涸发黑。
娇怯的面庞上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杨夕又失踪了。
反追踪手段似乎是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昆仑、天羽、多宝阁各方人马从她消失的地方四面八方的散出去,没人追上这个已然两面不是人……败类。
诛邪榜上,她终于登了顶。
一个月后,大陆上最繁华的修者之城——夜城。
夜城帝宫内,卫明阳正在摆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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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凡》是宇文奈何最喜欢的一出折子戏。一向刻板无趣的人,唯独这出戏,断章取义的,甚至也会哼上那么两句。
“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则见那活人受罪,
哪曾见死鬼带枷?”
为这出戏,宇文奈何没少被誉王那个糙货嘲笑:“你说说你,诸侯王嗣,一代兵主,偏爱唱个娘们兮兮的旦角,枉了你在边关挣来的那‘人屠’名号!”
誉王向来喜欢嘲笑宇文奈何,这说起来也是有渊源的。
想他也是个熟读兵法行军打仗的行家,现今皇上的小叔叔,从小儿先皇就说了将来给他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却不想,被宇文奈何这么个不过当了两年‘鹰翎卫’的后生,仗着天子近臣给截了胡。
誉王爷壮志难酬,长吁短叹,每每常发“既生瑜、何生亮”之慨。
对此,宇文奈何的回应是:“扯淡,我比诸葛亮能打,你没周瑜聪明!”
这话不知怎地就传到了誉王耳里,把这纨绔脾性的小皇叔,气得跳脚大骂。此后每每见到这“一张兔爷脸,满身王八气”的宇文奈何,必然冷嘲之,热讽之,竭尽所能挤兑之。
生生欺负了人家“兵马大元帅”好几年。
终于有一天,皇上看不下去了,把这位小皇叔招进宫中,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誉王听了这消息,一口茶对着皇上的龙颜就喷了出去。“我了个嚓,‘人屠’是个娘们儿?”
皇上眼疾手快,手中折扇一展,一抖。茶水被挡回去,溅了他叔满脸。
誉王顶着一脸茶水,扑跪在地上,拿袖子给皇上抹扇子:“陛下恕罪,陛下赎罪,臣就是吓着了。皇上怎开这种玩笑?”
皇上端坐龙椅,笑吟吟的看着他:“小皇叔莫怕,你这反应算轻的,前儿个咱们左相爷听这消息的时候,那是整碗茶扣在了朕的龙袍上。朕也只是轻轻罚了一下了事。”
皇上回过头问:“爱卿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朝左相,位极人臣,如今却穿了一身六品官的朝服。面无表情的给皇上端着茶盅,脸色和衣服一脉相承的青翠欲滴:“艹,那种东西居然是个母的。”
皇上抚掌大笑,潇洒不羁。
誉王是个有眼色的,当下狗腿着去接左相手里的茶盅,“我来我来,相爷歇歇!”
左相眼风往旁边一扫,“我这得端七天呢,你要找活儿干那边捧痰盂去。”
于是,皇叔誉王爷惨兮兮的在御书房捧了一天的痰盂。结果被无数前来觐见的大臣当西洋景参观了个够本。
到了傍晚出宫的时候,誉王抬头看天,月在天边,日沉西山。太阳公公很本分的坚守岗位,并没有跳槽去了西边升起来,可为什么还是觉得今日十分的奇幻呢?
他匆匆赶上左相的步子,一把将袖子拉住:“相爷,莫诓我,那宇文奈何真是个花木兰?”
左相一介文人,哪里扯得过这武夫,只得忍道:“是。”
誉王脸上顿时桃花朵朵开:“那兵马大元帅的位置不就是我的了!”
左相垂下眼皮,淡淡的说了句交浅言深的话:“王爷还是莫要想那个,便是皇上欲授,王爷也该请辞。”
誉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这位左相爷从不是个说诳语的人,自有一身城府本事,而且深得帝宠。于是得寸进尺,把另一只袖子也给拽住了:
“相爷把话说明,我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么多机锋。相爷不说,少不得今日我就要跟相爷回府同榻而眠了。”
“天下兵马大元帅,不是那么好当的。”左相并不着恼,只定定看着誉王的眼睛:“王爷就没想过,宇文奈何那小娘子既然瞒了二十七年,定然也是个有野望的,若不是全无退路,哪会在权势熏天时自爆是个假龙真凤?”
誉王神色一凛,怔然松手。
“娘哩,宇文奈何没了,我可就是第一诸侯了啊!我可没那女扮男装的秘密来保命啊……”
左相拢起袖子,一身翠色朝服,漫步远去。
誉王回头看了一眼御书房仍未熄灭的惶惶烛火。头一次发觉,六月天里竟也有冰心透肺的“倒春寒”。
大商朝开国至今,不足百年,传至第三代君王。
内政已定,边关初平。
尚未削藩!
太央宫,天子寝殿。
天子一身家常打扮,披着外袍,随意的靠在榻上。长睫如羽,唇角含笑,如玉手指搭在另一只粗糙得多的手腕上,紧扣着那人脉门。
“奈何,挣扎无用。女大当嫁,何况你这都不能叫大,那得叫老!朕已经养了一个守望门寡的亲姐在家里,决不能再养个老姑娘堂妹。我宇文氏真没那么多脸面好丢了!”
手腕的主人一身月白滚银边的骑猎装束,高领束袖,扣子一直系到下巴。一张面皮生得倒是“钟灵毓秀”,然而熟悉她的人却知道,这货内里就是块“茅坑石头”。
人被皇帝捉住,宇文奈何并不慌张。顺着皇帝的意,坐了半个屁股在尊贵的龙榻上。薄唇微启,道:
“皇上这是何苦,臣这个性子,刻板无趣,又刚愎霸道。既当不了解语花,也做不成贤内助。嫁了谁家,那都不是结亲,是结仇呢。”
皇上跟宇文奈何相识多年,实在对她装老实的本性了解得太透彻,深知稍一松手,手下的这人必然滑溜无踪。只用内力捏着,道:
“不怕,结亲乃是结的两姓之好,难道还有人敢跟朕结仇不成?驸马惹你不痛快,只管拿出你‘人屠’的气势砍了他,朕再给你指新的。”
宇文奈何一口气噎住,扫一眼手腕,轻轻叹口气,欲言又止的模样:“皇兄……”
皇帝舒展眉梢,明知宇文奈何这是改用怀柔手段,还是忍不住对这称呼十分受用。“嗯~”
宇文奈何继续道:“皇兄不知,臣妹刚刚接到赐婚旨意时,只觉得山河色变,日月无光,江海倒灌,五岳崩殂,感觉就像被九天神雷劈中没差!臣妹活了二十七年,真的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嫁人’这么一个功能!刚刚被雷劈过,总得缓缓才能适应。”
“呵呵。”皇帝眼中笑意盈盈,“朕刚知道你是‘臣妹’的时候,也觉着跟被雷劈了似的。朕也挺想缓缓的……咦,奈何,你捂脸做什么?莫不是牙疼?”
宇文奈何在榻上跪下,一头磕在:“臣犯欺君,罪该万死。”
皇帝收了敛笑容,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犯的是欺君!如今礼部和御史台盯着你眼睛都绿了,朕想把你从宗人府放出来,可你总的给朕个理由!”
皇帝今天油盐不进,宇文奈何一脸苦逼:“可那也不能是左相啊?他还在翰林院,我还在鹰翎卫的时候,他就指着臣的鼻子骂臣是个‘佞幸’了!”
皇帝长眉一挑,“朕的左相哪里不好?能诗能文,能办案,能治水,朕就没有见过这么好用的左相。你少不知足,二十七岁的将军满地跑,可三十七岁的宰相纵观本朝这也是头一份!何况你都老成这样了,我上哪给你找第二个身份相配,年纪相当的头婚?总不能让朕的堂妹做填房,那可丢死人了!”
宇文奈何跪着,一只胳膊被皇帝拽着抽不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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