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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城。
连日的暴雨终于停了下来。汪路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举着伞跟在赵煜好身后。虽然他们身上都穿着蓑衣,可架不住先头的雨势,每个人身上都滴滴哒哒的,不舒服得紧。
赵煜好的衣袍早就湿成了一片,袖口还淌着水线,这夜里又开始吹起了鼓风,连汪路明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小章子已经等在了官驿内,见一行人打灯笼开着道过来,连忙迎了上去,还接过了汪公公手里的活,举着伞将赵煜好一路让回了屋子。
屋内早就点了灯,闭了窗户,昏黄的光线不由得让人觉得暖和了起来。
汪路明伺候着赵煜好退下了蓑衣,脱下了打湿的外衫。小章子低着头,双手捧着一叠衣裳呈到了赵煜好面前。
那衣服十分眼熟,赵煜好微微扬了眉。
汪路明倒是笑着凑趣道:“主子爷您瞧,这小章子以前是个木鱼疙瘩,没得半分通透。自从跟着您,倒是也机灵起来了。”
赵煜好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话。伸手端起了桌子上的热茶。
小章子可不敢居功,连忙讨好道:“小的驽钝,虽然一直惦记着主子爷,可心思还是不够细。这衣物,还是玺姚姑娘提醒了小的,这才一路带了过来。”
他这样说完,不确定的看了汪路明一眼,得到后者肯定的眼神,这才放心了下来。
赵煜好的唇刚碰到茶盏,听见这话,喝茶的姿势微微停滞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又漫不经心撮了一口。
这些微的停顿快得来就像根本没发生,可汪公公是什么人呀,几乎都瞧在了眼里。不管赵煜好怎么想,反正汪路明的心里是对霍定姚十分满意了——这才对呀,既然关心主子爷,那当然就得表示出来不是?瞧瞧,主子爷他,似乎也有点情绪感染了。
汪路明扫了一眼,见小章子身后还有另外一件,瞧着更厚实些,便指了道:“今夜风大,便用那一件吧。”既然是小丫头的心意,当然就得用最好的不是。
小章子呼吸一窒,他原本还想着蒙混了过去呢,哪知道,偏偏被自个儿师傅揭了老底。可借给他十个胆子,又不敢说什么反对的话,只好龇牙咧嘴地伸手去捧了过来,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他动得慢,汪路明还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又开始犯愣了?
只是等他接过了衫子,捏住了肩头一抖开——衣袍上那块指拇大小耀眼的图案,就这样大咧咧地展示在众人面前时,汪大总管想将自己徒弟用上前朝十大酷刑的心思都有了!
这……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为什么主子爷的衣裳上面,有一块补疤!好吧,虽然它真的很小,扭扭曲曲的爬在胸口的位置,颜色也很浅,可眼没瞎的人还是能一眼就能瞅见啊!
赵煜好盯着这地儿,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这是怎么回事?”
小章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都止不住抖了起来。汪路明在心中又气又急,这个小子简直太不会办事了!这针线一瞧就是新添的,既然知道这衣裳有瑕疵,收起来不就成了?!
小章子抖了半晌,突然想起了霍定姚的吩咐,连忙道:“玺姚姑娘说了,一定要让爷穿这件。”
他一慌就闪了舌头,把霍定姚说的给改了改。不过他自己倒是觉得,这话和玺姚姑娘原本的意思,也相差无几。
听了这话,赵煜好微微垂了眼,重新端起了茶杯,状似不经意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小章子一愣,还说了什么?——没说什么了啊……可瞧翔王的脸色,他缩了缩脖子。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这样回答了,大概自己的小命也就交代出去了。
便不由得把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汪大总管。
汪路明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你一路奔波,一时没记得也不怪你。你再想想,玺姚姑娘还吩咐了你那些事儿?也许不是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呢,也许是在走路?出门?或者是在拿针线……连一个字都没有吗!”
小章子恍然大悟,这样一想,倒还真的有。点点头大喜道:“有的有的,玺姚姑娘盯着主子爷屋子里的东西瞅了半晌,然后缝了这衣裳,奴才瞧不懂不她绣的是啥,便问了出来。问了三次,玺姚姑娘才说是什么……什么……开着的花来着。”
汪大总管一愣。这话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可他怎么瞧见,自个儿主子爷眼里似乎闪过了一道光亮,还微微紧了紧拳头。
两人伺候了赵煜好更完衣,一直退了出来,小章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见汪公公瞪他,立刻又缩了回去,呐呐道:“师傅,我错了。”
谁知道汪大总管却微微一笑,拍拍他肩。
黑暗中,赵煜好重新睁开眼,那针线的位置,正好贴在他的胸口,不偏不倚的。
那句古话是怎么说的,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骈来。
——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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