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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四年,一场震惊大楚的大案拉开了帷幕。
后世史书对这场大案有诸多记载,称其为“灭于案”。单单于氏一门的兴衰起落,在大楚漫长的历史中其实并不出奇,此案之所以值得大书特书,是因为它的规模之大、牵连之广、耗时之长远远超过了其它案件,其影响之深远,几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这一场腥风血雨要耗费太多时间才能迎来最终的落幕,谢华韵一封筹备数年的奏章,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一个微不足道的引子,如果在不适当的时机放出来,大约只能造就一个胡言乱语诬陷“忠良”的逆臣,然而只要时机合适,人物合适,这星星之火就足以燎原。
一个来自最底层的贱民,只要时机合适,或许也能改变世界。
温珏坐在窗侧,缓缓翻看手中的奏章。
谢华韵站在他身侧,一如既往地给他斟茶,态度恭敬却不拘谨,讨好却不刻意。
温珏将这漫长的奏章翻完的时候,谢华韵刚好把茶斟好,轻轻放在温珏左手边。
温珏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似笑非笑:“这可比我想的要详细得多。”
谢华韵微笑:“既然要点火,不妨点得大一点,清理起来也方便。”
“可火起得太大,恐怕反而会被灭啊。”温珏若有所思,看向谢华韵,“不知我在你这里,是不是也有这样一份奏章?”
“大人说笑了,大人为国事鞠躬尽瘁,心系黎民百姓,于檀那老儿怎能与您相提并论。”谢华韵伸手拿回那份奏章,平静看一眼窗外,“水至清则无鱼,我不过想搅乱这摊浑水,让水里的鱼换上一批。”
他话音落下,温珏并未立即接话,屋子里静了一静。
一片寂静中,可以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读书声,仔细听来,却是一片稚嫩的童音,参差不齐地念着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温珏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随即摇摇头,“也罢,乱点也好,于家固然要整治,其它人也需要敲打敲打,可怜我大楚堂堂盛世,内里居然没有一个清白的。”
谢华韵讽刺摇头:“世人皆崇世家风流,这清白二字,岂不大煞风景?”
怎么清白得起来?
所谓贵族,权势富贵,缺一不可,享用的是普通人根本没想过的东西。一个在这样家庭里长成的人,成人后再是囊中羞涩,也决计不能堕了这份昂贵的面子,否则就贻笑大方了,于是需得想办法弄更多的权,保更多的富贵。
如果当真两袖清风了,那日子过起来恐怕就离找跟绳子上吊不远了。
可惜的是能在这朝廷里活下来的人恐怕都不是会找绳子上吊的主儿,百炼成钢的老狐狸们最大的优点是从不轻易放弃,到嘴的肉绝不轻易吐出来,遇上麻烦想办法,没有路就把路凿出来,实在不行,穷途末路了,还可以花钱保命,甚至铤而走险。
这些老狐狸们感到危险、使出十八般武艺一起上的后果就是,谢大人在早朝上点起的这么一点火花,险些当场就被摁灭了。
一场早朝从朝阳初升开到了正午日上三竿,老狐狸们前面乱了阵脚,被谢华韵牵着鼻子走,后来反应过来,不再理论究竟要不要查的问题,而是把事情引上了议程:怎么查?
这里面学问可就大了,细节繁琐,关键在于一个拖字诀,只要能考究的地方就磨上一番,如此这般,吵来吵去,毫无结果。
宋翎坐在龙椅上,听这些人一件小事来回扯,穷尽力气地折腾,也算是开了眼。
他指东就有人说西,他下令就有人反驳,不是这里不好,就是那里不对,要么就是恕臣直言此事不妨……,这些大臣人心一齐,众志成城,他这个皇帝倒成了十足的孤家寡人。
或许这本就是这个至尊至高的位置原本的含义。
没人可以看清,没人可以揣测,没人可以平视,这世上最难模仿也最好模仿的人。
宋翎漠然看着台下一出闹剧,缓缓攥紧了掌心。
可笑,就算是在看一场丑恶滑稽的戏,他甚至也是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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