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毓也停住了手,眉梢一抖,玩味地看向这边。
禄亲王好半天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了神,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推开旁人走上前。可惜此刻一壶好酒恰巧浇完,陈聿修撤了手,顺势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递向前。少年嗅到酒味,不敢随意睁开眼,接过帕子清脆地道了声谢,径直擦起脸来。禄亲王的手尴尬地凝在半空,再也探不了半分。
白帕上污斑点点,少年闻着沾染酒气的点点竹香,仔细地拭干眼角,这才睁开眼,扬起干净的小脸向面前之人邀功。耳旁却听一声嗤笑:“原来这戏子不过也就戏里能看,连两条眉毛都是画出来才英气。王爷,咱们骠骑将军可不长这幅弱鸡样。”周泉光负手行来,大笑着盯了少年几眼,“难怪方才就觉不对,这小巧身姿,莫说阴山,上了马能跑个十里都不错了。哈哈……”
围观众人忍不住跟着窃窃地笑了起来,周泉光的话虽糙,却恰是那个理。郭临在京城为官近五载,有家有子,又是为国捐躯战死的名将,声望甚威,平生只有和陈聿修关系亲密一事被人拿来调侃过。禄亲王甫一回京就拿这个做文章,席上早有人看不过眼。
少年被人言语挤兑,顷刻眸中便噙了泪,梨花带雨地仰着头,只盼面前之人能出声安抚。陈聿修却压根不见,眸光轻转,只朝禄亲王瞟了一眼。
这一眼,瞧得禄亲王浑身直颤。“王爷,您许是忘了,”他浅然一笑,“如今最盼望得见郭将军音容的,不是下官,而是……住在东宫的那位。”
禄亲王心底一个咯噔,周身如坠冰窖,再也蹦不出半句话来。他的一点小心思……如今得罪了丞相不说,连东宫新太孙也给得罪了。是啊,太孙曾是郭临的养子,他怎么会容忍一个戏子处处模仿郭临,甚至因此成为男宠……
白子毓挑眉一笑,正要出声。余光却不经意朝那斜前的席位一瞥,顿时停驻。他大步走上前,冷声喝问:“这是谁的席位?”
周泉光回过头,莫名道:“那不是关大人的么,陈兄方才才从那儿拿了酒,啊……”他惊呼一声,瞪眼看着白子毓从案桌上先前摆放酒壶的地方拾起一枚纸包。
身后的药师闻令而上,拆开纸包,将其中的白色粉末仔细在指腹中碾了碾。又取过一盏烛灯,放些烧了。望着火焰上腾起的白气,药师轻轻一嗅,顿时勃然变色:“大人,是□□。”
关成尉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待到府役围到了近旁都还惊愕的动弹不得。左钦垂首咬牙,急急寻思片刻,还是后退一步避开。
府役们二话不说,绑住关成尉朝外走去,白子毓负手回眸,悠然扫视了一圈厅中众人,震惊、恐慌、后怕……纷乱情绪,如同戏卷垂落徐徐昭揭。最后,他将目光落在那个孑然独立的修长身影上,唇角划出一丝狡黠的轻笑。
若郭临是把出鞘长锋剑,能斩断一切敌障。陈聿修便是那蓄流源长的清泉,不为剑断,却为剑柔。一旦剑失,千年静潭的深水,也能化作万丈波涛,将一切吞噬淹没。
不,或许……白子毓翻身上马,侧头望了一眼被府役五花大绑的关成尉,眸光幽深。
或许他是另一把剑……深藏不露的利剑。待到锋芒必显那一日,所有人,都将成为他剑下败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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