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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寒山平淡如水地点头:“老夫懂。”
“不打扰夫子了,夫子不必相送。”王献说完以后,转身就走。严寒山从暗室走出,方才屋内的人都聚在门口,然后好奇地目送着那些从宫里来的人。
“夫子,怎么样?”一个年轻人上前问道,“方才我在楼上看到他们时,可把我吓坏了。”
严寒山清高地捋着长胡,说道:“无事,不过是宫里有贵人出钱财买我下一作。”
有人惊叹:“夫子,您是要再度出山吗?”
“嗯。”他回,“今日有谁想和老夫一起为宫里写赋,就留下来吧。”
“严夫子得宫里求文,这下可让那些南派的人好看了。”
众书生文人纷纷叫好,然后转身去大堂里寻上好的纸笔。
留下严寒山在内屋里,他目光低沉地站着,面色冷静,白袍加身,宛如一个仙人。突然背后觉得一凉,打了一个寒颤,幸好……这些从外面来的稀客不是来查墨轩阁的。
在屏风后的一角,露出放置叶子戏(*赌物)的桌腿,绕过屏风,散乱一地的马吊(*赌物)等物更是凌乱不堪,严寒山擦了一把冷汗。卫朝北方对抗匈奴,经费吃紧,百姓生活开始拮据,所以天子下令一切从简,包括禁封赌馆,其中太后提出的贵族马车换成骡车一事,也是为了省下开支。
若是让世人知道,这书香浓郁的墨轩阁在内里除了写诗赋以外,还在暗地里做这种事,这里所有人的名气,都会毁于一旦。
还好,还好。严寒山心想。
他望向窗外的阴霾暗云,遮掩住了青山的真实面目,再想起王献说的那些话,不由得更加深锁了眉头。
这一旦和宫里扯上关系,可就难得逃掉了啊……
而王献和其他人出去以后上了马车,他便从胸口掏出一张小纸,上面写满了小字句。王献看着它们,感慨也不枉费自己背了许久,这沈二小姐可真够想的周到,连劝诱的言谈都写好了。
回到了宫内,王献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告诉了沈淑昭,她一边听一边写着什么,然后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至于这墨轩阁里面的秘事,也不必深究了。”
“是,二小姐。”
沈淑昭停下笔头,然后放在楠木金丝小案上,说:“把这给太后。”
王献接过去,上面写着“孤赠李臣”三字,他也不多看,低头端着小案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沈淑昭对门外道:“惠庄,为我拿一把琴过来。”
绿蓉在一旁笑盈盈地说道:“奴婢从未听过二小姐说起过弹琴,今天可要好好听听。”
沈淑昭回:“略懂而已,皮毛之技可不敢谈上多好。”
琴拿来,宫女们为她安放好,沈淑昭坐上去准备调音。惠庄在一旁问道:“以前未曾知道二小姐也会弹琴,如今到底是哪里来的大好事,让小姐要弹上一曲?”
沈淑昭笑了笑,说:“可不是喜事。”
“莫非二小姐有了烦心事?”
“也不是,”她轻摇头,“我是在可惜一个人。”
“可惜?”
沈淑昭拨弄着琴弦,淡淡道:“有人要走了,所以可惜。”
“要走?二小姐是在说李大人吗?如今宫里都知道太后近日甚是不舍啊,胃口也变得不好了。”
听后沈淑昭心里冷笑一声,看来太后已经在着手暗中造大声势了。
“要走的人留不住,也没办法挽回。”她道。
拨动了一声,奏出悠长的哀恸,沈淑昭听后,叹了一口气道:“唉。”
这里所有人都在暗中关注着一人的死,而那人却此刻浑然不知地活着。
时机一到,无论善恶,生命就被剪成两段,一段留给白昼的人世,一段送给长夜的地府。活着的人在唱好戏,为快要踏入棺木的人写好了悼文,一切虚实真假,无人活得快活,谁又说得清两者谁更可悲。今天为他人送葬,他日有谁来缅怀自己?
她弹着声声悲琴,作为一个庶女,她的识字和弹琴都是入宫以后才学会的,也怨不得皇上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而那个教会她的人,是梅妃。她记得二人在梅妃宫里,长庭上,秋叶前,她终于习会了第一首乐曲。
而如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碰琴了。
弹奏只会想起过往伤心事,可是今天,她忽然想为李司直弹一曲。
多久没想前世最后那一天的事了,她记得,自己也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生命枯烛的尽头的。那些人都需要她死,而她,错了第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挽留自己的性命了。
所有人都如同对李司直一样,盼着她死,至于死后的发展,才好够他们大作文章。
沈淑昭不知道自己前世最后是被谁收尸的,那时会被埋葬于哪,又会有人她怀念吗?不,恐怕连她如今为李司直弹上一首曲都不会吧!
她慢慢地弹着长琴陷入心事,忽然听到门外远处一阵奏乐骚动,抬头问道:“外面是有何事?”
绿蓉瞅了一眼,笑意满面地回头道:“是永寿殿在准备办李大人的送别宴呢!奴婢今日看到可多尚乐府的女子来长乐宫了,一个比一个美得很。”
沈淑昭手下琴弦一颤。
终于来了。
她心底带有说不清楚的情绪,闭上眼平复好心情后,双手认真地摆在琴上,睁开双眸,眼底弥漫无尽悲凄。
手指轻微一动,一切都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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