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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瞻人对付俘虏很有经验,他们知道一个州的居民如果都拼命,那是不得了的事。所以骁羁关上的消息被严密封锁,还在山下的人不知道山上每天都死掉大批的人,还以为和大苑朝廷的徭役赋税一样,他们要出的只是力气和财物。大苑的徭役只有比这更重,人民早就习惯了各种名目的压榨,让他们误以为能活下去,他们就会对一切都顺从。
各种长纤维的能在冰中立足的物品,源源不断从青州运到骁羁关顶,再从麟州方向铺下山去,道路在飞快地延伸。
什么事情都一样,找对了方法,速度就可能快得惊人。上百个大苑人排成一排,不断踩着已经铺好的道路,从身后接过别人递来的筐子,然后将筐里千奇百怪的东西摁在冰面上,十次呼吸的时间就妥了。
这对于大苑的农夫来说很容易,就像插秧。砍伐灌木的时候,他们最多只能将手里的砍刀疯狂挥舞半个时辰,之后再怎么鞭打也无可抗拒地慢下来,让一旁监视的西瞻士兵对大苑人的体力鄙夷不屑。但是这个如同插秧的动作,每个熟手的农民都可以干上一整天而丝毫不慢。那一双双穿花蝴蝶般上下翻飞的手,又让只会骑马放牧不会弯腰种田的西瞻人目瞪口呆。
只用了三天两夜的时间,色彩斑驳的奇怪通道就延伸得足够长,再干下去守在下面的苑军就发现了。
大苑劳工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掩盖不住,最初设计串人体糖葫芦失败的那个西瞻小队长终于忍不住了,奇怪地问前来巡视进度的拙吉:“大人,为什么这些苑人这么高兴?通道修好了,我们不就能冲进他们的国家了吗?我们是要把他们整个国家都灭掉,他们怎么还那么卖力地干活?还那么高兴?”
拙吉带着淡淡的讥讽,低声道:“他们希望我们快点走,他们觉得只要我们离开青州,他们就安全了。大苑人就是这样,只要自己活命,其他人死多少也不要紧。”
“大人,我们走了,就放他们活命吗?”
“当然不会,他们知道我们那么多大小事情,我们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
“就是,我也觉得不会留他们的性命。”他用粗壮的手臂拍拍脑袋,“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想不到,大苑人可真蠢。”
“对,真蠢!”拙吉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铁林军中的精锐,每一个士兵都是死在战场上的老兵的遗孤,从几岁起,西瞻朝廷就养着他们,用军人的标准训练他们,长到十岁左右,强壮些的就开始上战场了。现在剩下的人中,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的战士,他们中脑筋好一点的早就升到重要职位,现在还是个小队长,说明此人蠢得不可救药。连他都明白的道理,几千个大苑人却没有一个看得明白,怎么会不把自己活活蠢死呢?
三、下山
就在西瞻人使蛮力砍伐灌木的时候,大苑士兵一样在昼夜施工,不过山上的人是砍树,他们是挖沟。
河水改道的确将好好的兵道变成了不能行军的冰道,但是河水流到山脚又不会突然消失。失去了原来河流的接应,于是河水便自己在平地上四处蔓延,淌得到处都是,一直到几十里路以外,才顺着地势流进小金川里。
开始的时候地上还只是几道树枝一样的水迹,不过平地没有山路的落差,原本流水的地方冻上冰后就比边上高,水流立即又改道,第二天又冻上,水流就接着改道,就这么一天冻上一点儿,最后骁羁关山脚下整个成了一面硕大的镜子。
苑军无奈,只得把营盘扎在小金川附近没有冰面的地方。霍庆阳赶到麟州以后,发现几十里的宽阔平地,足以让敌人全部下山并列好阵形,如果敌人有办法下山来,就会对苑军发起致命的冲击。铁林军的冲击能力他是深刻了解的,于是他立即下令挖出沟来让河水流走,并且烧草木灰融化冰面,将营盘迁移至骁羁关脚下。
许多人对主将的要求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西瞻人不可能下山,就算他们能下山,山下十几里镜子一样还流着水的冰面一样滑得站不住,让西瞻人如何冲锋?
霍庆阳也想不出西瞻人有什么办法能从山上下来,但是把能想到的漏洞尽量弥补,正是这位经验丰富的领兵之将的作战习惯。他不怕做笨工夫,一百次都没用,一次能派得上用场,哪怕因此少死一个士兵,也就划算。这也正是周毅夫十几年来把战前安排、战后处理都放心交给他的原因。
平地劳作毕竟要比山地容易,在西瞻士兵还一里路一里路砍伐树木的时候,苑军已经将营盘推进到骁羁关脚下,按照霍庆阳的要求,布置成堵截之势。
之后很快就没有事情做了,除了站在高处瞭望西瞻人砍树的进度,就是在冻得跳脚的山下等待陆续赶来支援的部队。当日霍庆阳接到麟州守卫的加急战报后,只带了八千人赶来,那自然是远远不够的。其余分散在西南路的兵力都各有用场,如今要陆续调拨,才能让他们过来。加之陈王兵变,许多道路断绝,许多士兵不得不就地作战,所以大半个月,也只陆续到了三万人。
苑军并不为人数着急,他们每个人都认为西瞻人下山至少要三五个月时间,到时候聚集二三十万人都不在话下,这是我们自己的地盘,比人数还会怕了你们吗?何况三万八千人比起王庶判断的四万多敌人,在数字上已经没有多大差异了。在这种情绪的支持下,苑军开始想办法上山。
不过无论上去还是下去,办法无外乎爬山和砍树两种。大苑人性子安稳些,不像西瞻人想到了什么立即动手,所以山下一直是以砍伐灌木为主。并且也没有西瞻人十二个时辰轮番换人的劲头,与其说是想作战,更像是借此暖和快冻僵了的手脚。直到西瞻士兵开始试验用串活人的方法下山,才打破了这种游戏式的伐木工作。
大苑人血肉模糊的残缺尸体顺着冰道不断滑下来,那是无法形容的视觉冲击。军人毕竟比一般的百姓有血性,至少有一半的苑军在这种能让全身热血沸腾的视觉刺激下,什么也不顾,试着用蛮力拼命往山上爬。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别说人不可能爬上两千多里的冰道,就算爬上去了,一个人肯定也是送死。但还是止不住前仆后继往上爬的人,人们似乎觉得只要自己多上一步,就能多出一分力似的。不过最多走出十几步,爬山的士兵就毫无悬念地摔下来,好在上去的高度有限,摔下来之后,鼻青脸肿的不少,摔死的一个也没有。
将领们都阻挡不住手下这种徒劳的举动。刚有人因为爬山被训斥了,一具残缺的尸体下来,又会有人怒火万丈吼叫着往上爬,然后几个跟头翻下来。再一具尸体下来,还会有人痛哭着爬,拦都拦不住。甚至不值班的士兵也会趁着休息时间,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试着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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