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处的韩宁,此时却是觉得孤独,无比的孤独。
身边的亲卫早已被他支去了各处奋战,此时他自己一人待在中军大帐处,处处都是喊杀声,与各种胡语夹杂在一起的叫骂声,不断地传递到他的耳中,使他的内心,分外地痛苦而煎熬。
大营失陷几乎已成定局。与李延昭相似,他心中的那份高傲与尊严,也绝不容许他做出弃营而逃的举动来。敌军早晨烧毁浮桥,夜间又猝然突袭,援军也无处请调。从金城郡如今本就薄弱的防御力量中,再抽调援军,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韩宁寥落地站在中军大帐前,如今他想写封遗书,都不知该如何去写。自己的叔父韩璞,此时也是被围困在陇西地区,多半也在苦战不辍中度过。相比被围至今的冀城,他又有什么资格叫苦不迭呢。
东南侧营墙上,李延昭已率部与攻上营墙的赵兵开始了厮杀。韩宁看得真真切切,李延昭一马当先冲在前方,与赵军奋力搏杀着,他身后的军卒们紧紧相随,俨然一副共同进退的姿态。营墙之上那数百广武军兵卒,无一人临阵脱逃。他们此时已俱是一副搏命姿态。在营墙上不断有人倒下,然而很快便有后方士卒上前填补空缺,他们始终呈现一副一往无前姿态,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他们如此顽强地奋战下去。
李延昭左手小臂和右腿上又中了两刀,虽然刀口入肉不深,然而时不时隐隐作痛,仍是使得他的动作逐渐迟缓了下来。
身侧左右,一群群士卒已是越过他本人,向着前方继续拼杀着。李延昭勉力站直身体,也不甘落于人后一般,继续努力向前走着,他手中的刀虽然经过长时间的拼杀,已不再锋利,不过刀身上呈现暗红色的凝结血浆,却令人望之不寒而栗。
“李司马,请稍歇片刻,待老朽们上前拼杀一阵!”李延昭循声望去,正是方才那些老者向前奋勇前进着,一名老者回头望向他,言辞恳切道。
李延昭紧走几步,跟上那些老者们的步伐:“李某早已立誓,今日死战此地!定当随诸君一同奋勇向前!”顿了顿,李延昭侧头望向老者:“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朽姓杨,名广祝!”老者答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李延昭定睛看向老者的侧背,仿佛要用他所有的记忆力,将这名老者的音容笑貌记下来。或许今日一过,两人便唯有黄泉下相见了。
前方赵军亦是拼命向前,两拨人马很快便冲撞在一处,两方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谁也不肯稍退一步。李延昭见自己属下们身形一滞,已见前方互相交兵,他此时也顾不得疼痛,连忙几步上前,随即便冲在了第一线,继续与对面数量众多的赵军拼杀起来。
随着赵军人数渐渐增多,以及己方前排士卒的体力不断被消耗,李延昭身边倒下的广武军卒也是越来越多。他冲在一线,连斩数人之间,又是牵动了身上伤口,龇牙咧嘴不已。
两三名赵军步卒仿佛是看出了李延昭的身份,他们一齐逼近过来。而李延昭勉力抬起右手,又挥刀与这三人战了数个回合。终究还是因为体力不济,被其中一名赵军抬脚踹到胸腹之间,不受控制地仰倒下去。
咣地一声,李延昭重重摔倒在地。随后,他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牵动了身上诸多伤口,引起的钻心疼痛,令他冷汗直冒。
李延昭的视线中,渐渐出现了那三名赵军士卒的脸,此时他们正狞笑着走来,每人皆是举起手中长刀,奋力向他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