槁,白发苍苍的老者和老妪,也有微隆着腹部的妇人,以及被自己的爷爷奶奶或是母亲牵着,看上去才几岁的垂髫童子。
本来犹在山林中啼哭的那些童子们,见这些军卒将他们从山林中请出,也并无伤害他们以劫财之意,各自的抽噎声也越来越小,还时不时地抬眼偷偷望一下周遭这些神情肃穆的军卒们。然而一俟有人转动视线望向他们时,他们不知是羞还是怕,便纷纷垂下首去,躲避着他人的目光。
一名童子正被一位腹部微隆的妇人背在背上的背篓中,此前他是哭得最响亮的一个,此时却也停下了抽噎,好奇地望望四周这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卒,而后又用脏兮兮的小手擦了擦眼睛,继续回望着身侧的乡人们片刻。突然不安地带着哭腔问背着自己的妇人道:“阿母,阿父去了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他了?”
妇人正为不知这些军卒将如何处置他们这些流民而感到忐忑不安,此时听闻幼子发问,却不知如何回答。踌躇间,却听得背后背篓中的小孩子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哽咽道:“阿父!阿父!你在哪里?阿母,我要见阿父,我要见阿父!”
妇人唯恐自己孩子的哭闹引起身边这些军卒的不耐,连忙面带惊恐地将背篓放下,而后一把便捂住了小孩子的嘴,一边紧张到张口结舌地说道:“豚儿不闹,不闹,阿父就看着我们呢,他一会就来,一会就来。”
那小孩子乍然被捂住了嘴巴,此时无法出声,只是犹自抽噎不休。然而妇人力气甚大,直捂得那孩子不多久便发出缺氧的呜呜声,小脸也渐渐变得青紫。
李延昭见状,心知那妇人正是畏惧自己等军卒,因而才使出那么大的力气捂住自己孩子的口鼻,意欲使其停止哭闹。他眼见如此,心中却觉不忍,连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道:“小娘子莫怕,且放开那童子吧,眼见他要闷死了!”
那妇人闻言,低头一看,果见自己幼子脸颊青紫,于是忙不迭地将其放开,见其大口喘气不休,才安下心来,抬头羞愧不已地看一眼李延昭,而后自垂下头抚着依然在抽噎不休的幼子心口,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娘子莫怕,我等乃是凉州军兵卒。尔等此时逃难,多半便是往凉州去罢?我且派几名军卒护送你们前往凉州,可否?”李延昭见那妇人垂头不语,于是便试探性地询问了一番。
那妇人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了望李延昭,却不知如何作答。然而身边一干老弱妇孺听李延昭所言,都满是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神色。
待得他们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位老者率先跪地叩首:“此去本已觉希望渺茫,然上天好生之德,降将军护持我等,我等已是至为感激,不敢劳动将军麾下军爷护持,我等先前惧怕,故而躲藏,还请将军恕我等不敬之过。”
老者话音未落,面前这二三十号老弱妇孺,已跪倒一片。那妇人眼见此景,膝盖处也是一弯,便要跪下。
李延昭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扶住那妇人,并指了指她怀中的孩子,示意她不要跪下。然后又赶忙转身紧走两步,一一扶起身边跪着的人,语调中却已带上一片酸涩:“我凉州军,本便为光复故土,守牧一方百姓而来。某无寸功于诸位百姓,如何受得起诸位大礼?诸位速速请起,切莫折杀我等。”
等这些百姓纷纷起身之后,李延昭望着他们瘦削的脸,脏兮兮的衣装,孩童们无助的眼神,心如刀绞一般。
他命令手下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一日分量出来,拿给眼前这二三十号百姓。五十来号军卒毫无一丝迟疑,纷纷解下干粮袋,从中拿出一些胡饼,炒黄豆等物,集中在李延昭拿着的一只空干粮袋中。
收集好了这些干粮,李延昭便拿着它,走上前去分发给众人。众人或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或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然后用衣物兜住。总算是各人都分得了一些。
想必自己这些军卒所给予的干粮,也足以让他们支用三日,让他们撑到到达凉州的那一刻。
李延昭正要吩咐手下分出几位军卒,护持这些百姓去往凉州时,却突然听闻身旁不远的林子边,传来一声呼喝:“豚儿!”
之前因为哭闹差点被妇人捂得背过气去的那小孩子,听闻这声呼喝,忽然兴奋起来,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高声呼道:“阿父!阿父!豚儿在这边!阿父你快来啊!”
过了十几息的功夫,便见那山林中,冲出一位灰头土脸的男子,他身上的短褂被林中灌木几乎刮成一根一根烂布条,此时破烂不堪地挂在他身上,显得分外滑稽。
然而望着这位奔跑出来的男子,李延昭的神情却是变得严峻起来。看着那男子跑到流民队伍中,一脸欣喜地抱起自己的幼子。李延昭却已是不苟言笑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方才,你为何抛弃妻儿,独自逃走?”李延昭怒视着面前这位背对着他的男子,厉声喝问道。
那男子听到背后有人厉声怒斥,吓了一跳,抱着孩子转过身来,正迎上李延昭那喷着愤怒火焰的双目,一瞬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男子张口结舌,却慑于李延昭身上的威势,正在脑海中思索,该如何得体地回答眼前这位将领的质问。
“危难时刻,抛妻弃子,你也配当一个爷们?”李延昭的声音不仅愈发严厉,而且渐渐增加着令嗓音都为之颤抖的怒气:“来人,将这个抛妻弃子的孬种,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