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侠如的话还没有说完,礼荨菱右手食指指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礼荨菱的动作让纪侠如不由得屏息,他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当与礼荨菱一起站在书房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作画之中的陆方青。
应该说,陆方青还是没有变,不管是他对画的执着,还是在作画时的心神,都与以往一边,没有任何的变化,他那专注的神色令人心折,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宗师气质,让纪侠如都忘记了呼吸,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世间竟然有人能够为了某件事,而忘情至此,所以他屏息了,也沉默了。
仿佛忘记了自己前来的要事,纪侠如忘记了时间,沉浸了在陆方青的举止之中,他很确信,只有陆方青,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画得出能够让他神魂颤抖的画作来,只是当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那由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画上的时候,纪侠如的心突然之间往下沉了,就像从悬崖边上一下子落到了最底下,在那一瞬间经历了绝望,然后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根本就什么都不想,但也可能是在那瞬间他心头蹿过了太多太多想法,只是因为那绝望感在瞬间便来去,带走了所有的思绪,他捕捉不住。
那只是画,只是由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白纸上面的墨水凝聚而成的画而已。
陆方青停笔了。
礼荨菱垂下了目光,掩住了掠过心头的许多想法,她正要走进去,可是心不由得一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纪侠如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将那幅画取下,放在眼前端详。
“不可!!”礼荨菱赶忙上前,她想要阻止纪侠如,可是纪侠如的双眼狠狠地瞪在那画上,那种神情不复任何的温文尔雅,让她感到害怕,动作也不由得放慢下来。
陆方青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变化,只是淡淡地看着纪侠如,那目光之中不含任何的情绪,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更没有担忧。
在那淡淡的目光下,纪侠如仿佛被打败了一般,泄下气来,自嘲地笑了笑道:“先生难道不担心,我把这刚刚完成的画给毁了么?”
陆方青将笔墨摆好,声音平淡道:“生命亦有消逝,画终归只是画,再如何保存也没有长存之理。”
纪侠如对手中的画也是看都不看一眼了,就像陆方青的举动而已,他紧紧地盯着陆方青,道:“或许先生也是知道的吧,像这样的画,其实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陆方青沉默了,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第一次正对着纪侠如,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淡不在意,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喃喃道:“你说我的画没有价值?”
“对世间的许多人来说,这一幅画或许依然还是价值连城。”纪侠如紧紧地攥紧手中的画,可以看得到他的双手有轻微的颤抖,这样的一幅画并非没有价值,能够将一尾鲤画得如此逼真,那简单的笔墨就好像将鲤的表里、生长全部都表现了出来,这样的画或许世间再没有人能够画出,堪称完美,论起价值来说自是不菲,只是想起陆方青之前所画的画,纪侠如的目光便变得坚定了起来,手也不抖了,“但既然这幅画是出自先生之手,那它自然是一点儿价值也没有。”
说完,纪侠如毫不犹豫,手一用力,竟是将这幅难得的佳作给撕毁了。
“啊……”走过来的礼荨菱被纪侠如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忍不住向陆方青望去,她担心纪侠如的举动会对陆方青造成什么刺激。
只是陆方青依然还是脸色平淡,不为所动,看看那被纪侠如撕毁后扔了一地的碎纸团,他的心已经很难再起一丝波澜,道:“确实,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是准备将这画撕毁的,就像往常一样。”
纪侠如终于死心了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问道:“先生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可惜的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