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不好的预感,搁往常,四叔公最看重子孙的官禄爵位,五兄每次回临汝,待不上几日,就让他给赶走了,生怕因私废公,误了前程。
“最近疾医定时给叔公请脉,有没有说什么?”郑绥私底下,寻了七伯母何氏打听。
因着议及长辈,七伯母何氏瞧了郑绥一眼,声音放低了许多,“疾医说的,都是老生常谈,着重保养,少喝酒,饮食清淡。”
“阿翁高寿,鲐背之龄,世所罕有,真到了时候,也是喜丧,家里一应器物都齐全,其余礼节,都可以按规循例。”
顿了顿,又低声叮嘱:“你伯父已派人送信去建康,让五郎回来,你和阿裕先别急着回庐陵。”
郑绥微微点头,她如今,也确实不想回庐陵。
五兄郑纬出了正月才回来,这时节,四叔公已经很少下床榻了,人开始昏昏沉沉,每日都靠参汤吊着,直至见到五兄那一刻,突然来了精神,竟由纪郎和讯郎搀扶着,坐直了身。
彼时,郑家各房子弟,皆守在四房,嫡支旁支,从儿辈至玄孙辈,乌压压的,几百人占满了上院。
郑绥和桓裕带着孩子,原本没去上院,而是在七伯母的院子里待着,只因五兄郑纬这次回临汝,大郎郑谋、九郎郑诩、十三郎郑谦,跟着一道过来了。
郑绥挂念着孩子,才进了上院,一路无阻地进了屋子。
七伯母何氏带着儿媳郗氏、诸葛氏、讯郎媳妇等一众年轻女娘守在外间,她们后面,便是十一婶等一众庶房的媳妇、孙媳及曾孙媳。
郑绥让七伯母何氏给拉到了身边,这会子都来不及见礼,屋里便有了动静。
郑纬带着侄子和儿子,一进里间便跪了下来,口称叔祖行礼。
大郎几个行了礼,让候立在旁的七伯父和郑缙给扶了起来,唯有郑纬,行了礼,膝步行至床榻前,让四叔公给紧紧抓住了手肘,“野奴,你终于回来了。”
“孙儿不孝,回来晚了。”郑纬瞧着眼前白发苍苍、面皮打皱的四叔公,浑不似去年大寿时的红光满面,想着当时四叔公还豪言壮志,说要过一百岁生辰,不由心中一酸。
“不晚不晚。”四叔公哈哈大笑,拉着郑纬起身,郑纬哪敢让他老人家费力,忙地站起身。
大笑嘎然而止,又听四叔公爽朗的说话声响起,“自小阿耶就说我难成大器,文武皆不行,比不上继承家业的大兄,比不上能成大事的二兄,三兄的学识比我好,可是……哈哈……阿耶没料到,我比他们都有福气,二兄算得上好的,福寿而终,但他一辈子操劳命,没我悠闲,至于老五……”
“老五,老五要是还在,我们俩倒是能好好唠嗑。”
“阿奴,你是郑氏兴家之人,二兄眼力不错,郑家有你,如今越发兴盛起来,不输北地。”
“叔祖不欲归葬荥阳,以后东山南麓就作为郑家的墓地,去年我找人看过风水,是一处吉地,能护佑子孙。”说到这,目光炯炯地盯着郑纬,郑纬忙地应声唯。
听到这一声唯,四叔公终于放心了,脸上笑意愈浓,眼中光芒大盛,“到了黄泉地府,阿耶也不能说我了。”
随着话音落地,郑纬只感觉到,四叔公抓着他的手,突然没了力道,抬头望去,老人家整个瘫靠在郑纪身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容都未来得及敛去。
正是笑颜犹在,人已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