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初来南地,他的确还不习惯坐牛车,觉得过于慢悠。
王十二郎咧嘴一笑,“马车再快,只怕也逃脱不开建康城中人们的巨大热情,阿奴这一趟回来,早就已经轰动全城了。”说完一顿,又解释:“早就听说过平城民风剽悍,阿奴在平城长大,想必也见过掷果盈车的场景,建康可也不妨多让,阿奴今日进城,少不得让人围观。”
对于围观,郑纬自小就经历过,倒是不怕,最近一次围观,还是去年进襄国时发生的,故而,听了王十二郎的话,却浑不在意,只是目之所及,瞧见郑绥时,微微犹豫了一下,“熙熙,要不你和四郎他们一起进城?”
郑绥原是想着要躲开的,只是如今见瞧着王十二郎,似也想着尽量躲开,遂突然改了主意,摇了摇头,“我不要,我和阿兄一起进城,不如阿兄就听王十二郎的,坐着他的牛车进城,他对于建康城中人们的热情,想必是很熟悉,也自有应对之策。”
郑纬瞧着郑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打转,一下子就能看出来郑绥的鬼主意,倒很想知道,王十二郎,是怎么得罪郑绥了。
毕竟,郑绥对于外面的人,可一向是退避三舍,更别说与人结怨了。
这一回进城,郑纬是坐着王十二郎的牛车,和王十二郎一起进城的,就如同预料一般,郑纬初进建康城,注定引起一场轰动与围堵。
松神玉姿的王十二郎,玉山照人的郑五郎,两人站在一起,犹如玉树与玉壁相倚,果真有连壁之美,这一幕,自此以后,时常在建康城中出现,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让建康城的人们赞叹不已。
王十二郎把郑纬郑绥兄妹俩送到郑宅,却是并没有进屋的意思,临去时,只对着郑纬说:“等你有空了,可以直接去城外石头山上的清峰观找我。”
郑纬拱身应了声喏,郑绥才知道,王十二郎是不住在乌衣巷口的王宅,若是人在建康城,便多半是住在清峰观。
进府后,自然也是一番相见欢。
尤其是郑十八郎君,见到郑纬时,已是热泪盈眶,直握着郑纬的手,“五郎回来就好,平安归来就好。”仿佛背着许久的沉重包袱,在见到的郑纬的那一瞬间,终于给卸掉了。
而与此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当初执意要绕南梁郡经徐州至建康的族人。
的确,当初郑五郎是为了救他们才只身前往南梁郡,前往赵国都城襄国,若真葬身襄国,他们必是心里头背负着这个巨大的包袱,无法安心。
如今瞧见郑纬全须全尾的回来,个个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连族兄郑泉,六十来岁的年龄的,子孙满堂,也是拉着郑纬的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小泪的,还连连叹道:苍天有眼。
就这么一番相见欢,直至人散去时,天已经黑了。
晚上,在中堂设宴,一家子聚一聚,算是给郑纬接风洗尘,十八从叔一家子都来了,连着温翁和傅主薄都参加。
用完晚饭后,郑纬和郑纭亲自送走了郑十八郎君,抬头,天上已升起一轮圆月,初秋的月亮,已很是皎洁。
又是一年秋。
郑纬想着去年这时,他还在襄国,度日如年,不曾料到,转眼一年过去,他终于回了南地,还能欣赏到南地如此秋月当空的美景。
转头,郑纬望向身侧的郑纭一眼,眼中含着几分笑意,“这一年,辛苦阿兄了。”
“你我既为兄弟,何必说这样的话。”
“说得对,你我为兄弟。”郑纬附了一句,伸手轻拍了拍郑纭的肩头,“今晚早些歇着吧,来日方长,以后你我兄弟,齐心协力,让荥阳郑氏之名,在南地也同样显赫起来。”说着这话时,眼中仿若有万丈雄心。
郑纭愣了一下,点着头,笑意却是从眼中漫延至眉梢。
俩手回到中堂时,除温翁和傅主薄,便只有四娘子殷氏和郑绥还在,其余人都早已经散了。
郑纬看了温翁和傅主薄一眼,再又看了一眼跪坐在方榻上的郑绥,遂对着温翁和傅主薄说:“今儿晚了,阿翁和傅叔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明儿得了空,再去找阿翁和傅叔。”
温翁和傅主薄听了这话,也没有犹豫便起了身。
待郑纭和殷氏俩人也出了中堂回锦华园,郑纬不由瞧着还没动的郑绥,戏谑道:“怎么?熙熙想今晚在这宴客厅过夜。”说完,又道:“起来,我送你回院子。”
郑绥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伸手指了指附近了那方榻席,示意郑纬坐下,郑纬犹豫了一下,还是屈膝跪坐了下来,他很能肯定,要是不按这丫头的意思办,这丫头很可能就在这坐一晚上。
只是方一坐下,就听到郑绥直言问道:“阿兄,你屋子里的那个女郎是谁?”
“什么女郎?”郑纬一愣,错愕地望向郑绥。
又听郑绥道:“你可别想骗我,我方才去了你的屋子,里面可多了个长得极美的女郎。”
郑纬微微哦了一声,“你见过她了。”又摇了摇头含笑道:“熙熙,你也太心急了,我原还想着,等明儿了,再引你们见面,不想你们倒先见上面了,她叫满琴,当初在襄国时,跳下澧水宫的宫楼,漂到下游,她家人乘船经过,救起了我,她算是救了我一命。”
郑绥听了这话,几乎一瞬间,对于那位女郎充满好感,连先前心头因疑惑而引起的不快,也全部消去了,顿时问起郑纬这一年多来的生活来,“那阿兄落水后的大半年,都是在她家度过的?”
“她家原是南地富春人,不过是途经北地,后来,因我的缘故,当时身体受了寒,需要在医治,便又陪着我在北地邯郸住了大半年。”
瞧着五兄郑纬直言不讳,郑绥轻喃了句,“长得倒是极漂亮的,又有情有义。”
郑纬听了郑绥嘀咕,顿时摇头,也不知道这丫头又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好了,还有没有其他要问的,没有就起来,我送你回屋,早些歇息。”郑绥的睡觉时间一向是固定的,若是有更改,到时候又折腾得一夜都睡不好,这是自小有落下了这个毛病。
“当然还有。”郑绥睁大了眼睛,又问道:“那她会不会是我阿嫂?”
“不会。”郑纬几乎想也没多想,就否定了,满琴家是商户出身,他们从富春赶去襄国,路经邯郸,都是因为经商,虽然满琴自跟着他一来,就一直提着,要他娶她为妻,然而,他却一直不曾点头,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若是满琴是士族女,他或许会慎重考虑一下,毕竟,他是很喜欢满琴,漂亮聪慧,果敢坚毅,很是吸引着他。
然而,他不能冒着婚宦失类的大不韪,所以只能许他贵妾之位。
只是郑绥一听,并不知五兄心中所想,多少有些可惜,疑问道:“她长得又漂亮,又有情有义的,怎么不能做阿嫂?”
郑纬觉得不可思议,“熙熙,不会连这个你也要过问?”
只听郑绥一本正经的道:“那是当然,以后阿兄若选择阿嫂,可得经过我同意才行。”她可不想家里再有一个四嫂这样子的。
郑纬顿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丫头倒越管越宽了,“好了好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今晚先回去早些歇息。”说着,便已经起了身。
只是郑绥虽跟着起了身,却仍旧不依不饶,“阿兄,你还没有答应我,以后你娶阿嫂进门,可得我看过觉得行了,才可以。”
“谁教你这话的?”郑纬只觉得那种久违的头痛,又涌了上来。
郑绥张了张嘴,还是说了出来,“我可不想再有一个像四嫂那样的嫂子。”
四郎媳妇殷氏?
郑纬愕然,他今儿刚一到家,倒还不曾顾得上这些。
如今瞧着郑绥这样,倒是很不喜欢,郑绥在他面前,一向是什么都显在脸上,什么都说的,如今这样说出来,可见是真不喜欢,遂不由苦笑,他要娶妻子,当然,也是希望能像娶个像大嫂那样,和郑绥相处得来的,要不,最后闹心的还不是他。
思及此,遂点头道:“好,阿兄答应你,可不可以走了?”
郑绥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连提起殷氏的那点不愉快,都已经全部散去,点了点头,“我就知道阿兄最好了。”说着上前拉着郑纬的衣袖。
郑纬习惯性地想去郑绥的手,却是止住了。
许多习惯,得慢慢改过来,毕竟,郑绥如今是的的确确长大了。
亲自送了郑绥回房后,郑纬才回自己的院子,从郑绥的院子走到他的院子,大约要走上一刻钟左右,穿过亭台楼阁,水榭池塘,长廊圆门,这是一座很典型的南地宅园,布局也极其严谨,他所住的院子,便是这座宅子主院。
天上秋月皓白,星星点点闪烁。
明天,大约又是个极晴好的天气。
虽已是夜深人静之时,但郑纬的思绪却依旧很活跃,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一天的事,在脑海中过一遍,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回南地,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今儿认识了王靖之。
王靖之,和他一样,出自高门,皆是年少成名,只因他在北地,王靖之在南地,只能一直心中慕之,引以为憾,不想,今日竟有知音之会,知音之交。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得遇新知,自谓人生一大乐事。
直到回到院子里,郑纬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半分。
“听说前院早就散了,五郎倒是让我好等。”
一声轻柔如水的声音响起,郑纬抬头望去,眼前女郎,脸似芙蓉,眉如新月,一双灵动的眼眸,似盈盈秋水,含笑而有情,瞋怨而念痴,腰姿纤细,不盈一握,亭亭而立,偏无半点端庄,反而尽显妩媚妖娆。
这样的模样身段,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他初时,只把她当成个轻佻的女子,后来,接触下来,才发现,她不是,只是那时,他才猛然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要拼命开出花来。
以至于无法放下,无法割舍,头一次,在外人面前,他的自制力,竟然失去了把持,只想着要把她留在身边。
至于将来……
郑纬伸手握住她,肥嘟嘟的小手带着些许温热,捉在手心,却是十分安心,牵着她进门,“方才熙熙过来了,你可见到她了。”
满琴一双水眸,满是诧异地望着郑纬,这个名字,她听郑纬提过无数遍,自是知道是谁,只是对上郑纬含笑了目光,却是摇头,“大约是她来过,我没有留意。”要不,五郎不会有此一问。
“没见就没见,明天我让她过来,你们正式见见面。”
一听这话,满琴目光一流转,只是瞧着屋子里立着的婢女,却是十分不喜,便招手让他们都退下,方才道:“阿郎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去见她?”说完,又特意瞅上前,问了句,“以阿嫂的身份?”
“你这脑子,胡思乱想什么。”郑纬轻笑,伸手揽住满琴的腰,另一只手却是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比她痴长几岁,让她唤你一声义姐好了。”
听了这话,满琴眸光一黯,微敛了双眼,连郑纬都不曾发现,片刻间,眼中依旧是流光溢彩,甚至于笑意流转间,含着几分媚意,勾着郑纬的脖了,趴在郑纬怀里,“阿郎真是的,带着我来府里,害得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登堂入室了,不想,不过是得了个义姐的名头,什么都没捞到。”
郑纬低头,望着怀里女郎,伸手比划着凤眼、琼鼻、丹齿,声音有些低沉,却是再清晰不过了,“阿琴,我既许过你贵妾之位,就一定会给你。”
满琴听了这话,心头一滞,嘴角却是流露出几分讥讽的笑意,仰面望着眼前,星眸灿灿面目俊的朗郑纬,心底很柔,语气却是坚定无比,“阿郎,我说过的,我不愿做妾,除了做你妻子,我什么都不要。”
郑纬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直摇头,“夜晚了,早些歇息。”说着就欲抱着满琴起身。
只是满琴却是突然跳下地,推开郑纬,让郑纬的怀抱一空,“既然不是以嫂子的身份,不见也罢。”
“阿琴。”郑纬轻唤了一声。
只是不待他再开口,满琴又开口道:“既然五郎已经安然到家了,明儿我就回富春,五郎什么时候想明白,尽可以派媒人去富春提亲,我会在富春满家,一直等着五郎的。”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
满琴一扬头,“那就看五郎能不能禁锢得住我。”
郑纬只觉得头又开始痛起来,他知道,满琴这是逼着他做决定,郑纬目光深幽地盯着满琴,半晌,才道:“我说过的,我不能娶你为妻。”
“是呀,我才该知道的。”满琴长叹一声,带着几分自嘲,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见此,郑纬不得不忙喝止住,“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当然是找睡觉的地方。”满琴突然转头退后几步,嬉笑地望着郑纬。
郑纬顿时气结不已,没好气道:“家里还有客院,我让人带你过去。”说着,唤了声守在门外的仆妇,吩咐几句。
那名仆妇不是别人,正是明妪,很是诧异,但还是忙地应了一声喏。
只是满琴临去时,却把郑纬拉到一边,轻声交待一句,“我劝阿郎身边可别少放些婢女,免得伤身。”说完,又惋惜一句,“瞧着我都忘记了,阿郎如今还在孝期呢?”
郑纬瞧着她一脸得意的模样,只咬牙切齿地道了句,“这个不用你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