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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流星在天际滑过,仿佛是撕开了一道伤痕,夜空洇红如血。嫣红的光晕慢慢扩大,好像一条沾满了汩汩泣血的丝巾,擦拭着夜晚的灵魂。
张若水独自站在卧房外的草窗前,负手而立,心情沉重地凝望着天幕。
从登州日夜兼程,一路长途跋涉赶回开封,立刻马不停蹄地直奔东郊的这处茅草屋。此刻他的心情,有如初次上战场时,那般局促惶恐。这趟沙门岛之行,有自己跟着主子,竟然还出了事,主子如今命悬一线,束手无策的他,情何以堪?他要如何与元震兄、茂则兄交代啊!
这时,屋门被打开了,一位老者走了出来,从举止看,他不是那种年老孱弱的老人。他的脸上还是那副安之若素、漠不关心的样子。张若水知道主子的易容术是跟他学的,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老头儿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当张若水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老头儿却就那么蜷腿坐在了凳子上,一口酒一口酒缓缓的喝着,只是看不出那酒有什么特别的滋味。
见老人面色不改,眼神捉摸不定。张若水有些仓皇失措了,站在老人的面前,嚅嗫着:“她,到底怎么样?”
“她什么情况,你会不知道吗?你若能救的了,也不会送到我这儿来了!”老头儿开了腔。扫了张若水一眼,老头儿用大拇指肚轻轻摩擦着酒葫芦粗糙的表面,他想起了当年那个黑瘦的小男孩,第一次打胜仗后脸上洋溢的笑容,如今再见到他,已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了。皮肤经烈日长期暴晒黑黝黝的,常年带兵打仗让他的神情坚毅如铁,一双浓眉紧皱着,他的眼睛就像两个伤口,显露出了惧意和哀伤。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教过你‘天不怕地不怕’的秘诀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脸上还是这副没打仗就认输了的表情?”
张若水忽然一诧,在他心中“天不怕地不怕”的秘诀就是一首军歌。他犹记得自己十九岁,第一次上战场那天的情景。康定元年,河西用兵,边塞城池在西夏军的重重包围之下,眼看要破。张若水作为冒险穿越敌线的奇袭队一员,借着夜色掩护,直捣敌军大营,而此时的西夏人正因为手拿把捏的胜利而放松了警惕,酒酣耳热之际,却被突如其来的夜袭杀得手忙脚乱。奇袭队人手虽然不多,却足以冲破中军大营,杀得敌方大将落荒而逃。这次奇袭,宋军用兵如神,大获全胜;不但解了城池之围,而且主力包抄敌寨后方,来了个瓮中捉鳖,转眼间形势逆转。他一生都不会忘,上战场前有人教他唱了一首军歌,当时他脑中本是一片空白,只记得军歌唱完之后,浑身微微颤栗,他知道那不是因为紧张、恐惧的缘故,而是自身体中被挖掘出的兴奋感,、那是一种力量,这首歌同样让整支军队振奋无比,教会他唱这首歌的,正是设下“夺城奇袭之谋”的那位英气勃发的大人。张若水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年却传来他突然辞世的消息。
大睁的眼睛被浓眉的阴影遮蔽,张若水嘴唇禁闭,下巴无声地蠕动了两下,道:“石大人?您是石大人?怎么可能……您没死?”
老头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心想:怎么,小人儿不是早早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身份了吗?她竟然没给身边这几位心腹提过?这这这……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卖了,底细全交了。好么,好个小人,又被你坑一回!他微微一笑,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直盯着老头儿的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双眼中流露出的,仍是那熟悉的光芒。张若水心中一阵激动,道:“记得当年在仁宗爷身边时,他常言,天下不识战者三十余年,及元昊反宋,河东开战,唯用石大人的战法可得胜,陛下说您是天下之奇才也。正待仁宗爷要重用之时,得知你卒于河东,他伤心难耐,襁褓中的阀辽计划也不得不搁浅。大人竟是假死?这是为何?”
“即便不是那一年,我早晚也会离开,”老头儿握着葫芦的手一紧,答道,“我们玄真派本就是世外之人,早一步晚一步没甚区别!”
尽管语气婉转,听在张若水耳中却像是借口推托,他尤是不信道:“没想到石大人竟然是青衣道者的徒弟!止止先生的师兄!我的师叔!您既已入世又怎么会突然离开?”
老头儿耸耸肩道:“今日到底是叙旧?还是办正事?”
张若水一愣,等他回过神来,一头汗水已然渗出额头,顺着脖颈深深地没入脊背。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毕竟石大人假死之事可以以后再叙,现在却是性命攸关的当口。不自躬身恳切道:“师叔,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即便不顾惜别的,看在师门情谊上,也请出手救救她!”
老头儿打断他,“她的情况你清楚吧?说来我听听……”
“当初她昏迷之时,身上布满乌黑之色,浑身滚烫,我以为那是毒发,忙用环寒之力镇压,可任何真气注入她体内,都像是泥牛入江,化为虚无,这么看又不像是中毒。”张若水谨慎地回答,“早先她曾与人比武受过伤,我为她医治的时候,就发现她体内自有一股真气乱行,只是当时转瞬便消失了,我才没当回事。现在她体内仍是两股真气,一寒一热,寒气便是她学的小洞天秘术后练就的,那炙热的真气应该是一直在她体内的,两股真气相抗相斗,不可调和,她昏迷不醒,不能自己行气调息,此时必须有人替她输入内力……我们洞灵派的‘幻灵心法’虽是虚化回转的功法,但却是虚幻之‘无’,只有玄真派‘无念神合功法’才是真正的‘无’。所以我猜想只有玄真派的高人师叔能解救主子,而且她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老头儿放下酒葫芦,正儿八经回道:“你说的有对有错!对有二,其一她身体确实快要承受不住了,过了今晚再不疏导她体内的真气,想必小人儿见不到明早的太阳;其二确实只有玄真派的人能救她!”
听言,张若水心中喜忧参半。
老头儿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猜错的地方,便是那两股一寒一热的内息并不是在相抗相拒!相反是在相互融合,小人儿昏迷之前,定是顿悟了!”说完,他走到窗边,捋了捋胡子望向血渍一般的天际。
张若水惊问:“顿悟?如果是顿悟了,怎么会昏迷过去!”
“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太过强大,才一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吧!”老头儿转头道,“玄真派最讲‘顿超直人’,小人儿就是有缘人。你应该知道,救,就是要为她加持授功;救她,就等于收她为徒了!”
虽然没想到主子是石大人口中的“直人”,他也料到了事情可能会发展到需要拜师这层上。
“只可惜我发过誓今生绝不会收徒,这是我拜入师门时就跟师父说过的。不过,我有两个师弟,一个远在蜀地,一个现在京城,想必你已派戴影去驿馆寻他了吧?”
张若水点点头,从熊戴影讲过的一些事情判断,他犹豫道:“我怕止止先生不肯……”
“你来我这儿不就是想让我以师兄的身份说情嘛?”老头儿扬扬眉毛,道:“我倒有法子劝他收徒。”
张若水心中一喜,兴冲冲望着他。
“人来了!”听到了轻快的脚步声,于是老头儿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后,道,“张大人记得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就好了!”
等宇文之邵同熊戴影赶到茅屋,没有寒暄,师兄弟两人二话不说,先后进了卧房。小屋的烛火甚至明亮,光影在墙壁上烦乱地跳跃着,一夕都不停歇。火光映衬着一个人的侧脸,宇文之邵一动不动立在床边。他定睛观瞧,女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假面,而那娇嫩的脸孔已是骇人的颜色。混杂着暗色的血管从下巴爬了上去,像是原本玉色素净小锦上诡异突兀的枯枝,在她白皙皮肤的映衬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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