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有一个老太太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在炕上拆被褥里的棉絮吃。棉絮卡在嗓子眼里,上不来下不去,她就张着嘴,瞪着眼,活活被饿死了。
“有一户人家由于饥饿难忍,就从河里挖掘一种叫‘观音土’的河泥充饥,结果吃下后连屎都拉不下来,把一个几岁的孩子活活憋死了。”
“别说了!”
队长王贵兰已是泪流满面。由于有酒盖着脸,把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
“实话对大家说吧,就咱队上秋里收的粮食,按咱今冬的吃法,早吃光了。
“大家也可能都听说了,咱村里一多半儿的生产队,都改蒸了牛眼窝头。咱队之所以没改,是因为……嗝……是因为……”
王贵兰打了两个饱嗝儿,喷出一股酒气,思量半天,还是把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腊梅有白头发老奶奶保护着。由于她住在队部,白头发老奶奶也保护起咱队上来啦!
“先给大家说个蹊跷事:今年咱队种的胡萝卜不少,装了满满一地窖。蒸了一段时间分给大家,大家都嫌不保肠儿,不愿意吃。
“后来不蒸了,不是因为大家不愿意吃,二是出现了蹊跷:地窖里的胡萝卜经常不明原因地少,而囤里的玉米,却不明原因地增多。
“我们猜测,很可能是白头发老奶奶见大家不爱吃胡萝卜,暗中给折腾成玉米了。
“这是白头发老奶奶对大家的恩惠,因了这个原因,我没让食堂里改蒸小窝窝头。
“现在胡萝卜没有了,白头发老奶奶没得折腾了,再给不给就不好说了。
“今年冬天出奇地冷,小麦播种又晚,没有扎下根,冻死了不少。明年麦收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我……我……担心大家要挨饿。”
“上面不给拨粮食吗?”有人问。
王贵兰:“拨什么拨。实话说吧,从成食堂到现在,吃的都是从各户里收上来的粮食。今年过年,队上卖了两头肥猪,杀了一头。
“现在猪圈里就剩了两头壳郎猪了。舍不得喂粮食,只能喂食堂里的刷锅泔水。明年的花销还没有指望。”
“闹了半天,咱这是烙大饼卷手指头,自吃自呀?”
王贵兰:“就是这样,明年春天要是提留要不回来,大家就得挨饿。”
郑金栋也喝多了酒,接话茬说:“现在唯一指望的,就是白头发老奶奶还像过去一样,赐粮食给咱们。要不,还真难看喽!”
王贵兰瞪了他一眼:“那个你不能指着,只能有就接着,没有也没处里要去。我们必须按现实有的说。”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听明白了队长和保管所说的意思。每个人的心里也都有一杆秤:秋粮没收回多少,一冬天都是吃的白头发老奶奶折腾的胡萝卜。要是没胡萝卜折腾不了来了,上面再不给拨,挨饿是免不了的了。
气氛一下降来下来。人们再无心情说笑,都悻悻地回家去了。
这一夜,大多数家庭主妇都没睡踏实,唯恐五更里起晚了,到食堂煮饺子时排队到天明。由于是两个大锅煮,人们又是陆陆续续地来的,倒也没显得特别挤,天明时家家户户都吃上了饺子。
待队上的鞭炮声响起以后,干部们先到烈属和军属家里贺年。然后是男女社员们挨门串户,互相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