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只是用一脸的惋惜与一句我们已经尽力了来搪塞命运,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乱发脾气,他也知道对方真的已经尽全力在挽救所有被送到他们手中的伤员,但是......心中这股无法发泄的幽怨与愤慨,难道真的只能憋在心里,于沉默中任由它们酿造出纯黑色的绝望吗。
每个从战场中回归的生者都发生了蜕变,他们找到了对自己而言最合适的答案,思考的深浅无法决定下一场战斗中的命运,没有最佳答案,甚至没有对错之分,这就是平凡者的战争。
好了,已经没事了,愿神保佑您,将祝福赐予您。
尽全力调动起微弱的魔力,诺瓦将面前的轻伤者治愈完毕,并习惯性地把没有实质作用的祝福赠与对方,对此,接受治疗的男人勉强露出一个令人心疼的微笑,留下一句谢谢后从她的身前离开。
在诺瓦这里等待治疗的人并不多,不是因为这里的伤员比想象中要少,而是因为诺瓦贫弱的魔力水平不足以使出更高强度的治愈魔法,按理来说这种水准的治愈法术根本不会被需要,只是在各种资源都很贫乏的边境小型冲突中,人们不得不需要这看似不值一提的希望。
质量一般的武装,年龄实力参差不齐的混编部队,乱打一气毫无章法的战术,三天两头便会因指挥官战死而混乱的指挥体系,把人命活生生送入血腥的绞肉场,这也是凭借她们也无法改变的现实啊。
对于这种不被看重没有战略价值的偏远边境,生命在帝国眼中只是冰冷的数字,为了赏金,为了名望,为了淬炼自己的意志,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这里从不缺人们的涌入。
下一位......嗯,还有下一位吗?
迟迟没有等到被分到自己这里的伤者,诺瓦借此机会用房间中备好的热水去洗了把脸,站在镜子面前,她取下帽子端详起自己的样貌。
银白色的及腰长发靠近末尾编成了一束麻花辫,粉蓝色的眸子略带好奇地盯着镜中的人影,总的来说面貌虽不十分出众,但五官端正,脸上没有伤疤或者斑痕,再加上平日有规律性的保养与清洁,确实如克夫所形容的,她在这里还算是有几分姿色。
又来了,奇怪的违和感......
看到镜中的女性轻捏着自己的脸部,诺瓦总是会莫名生出一股新鲜的刺激感,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张脸一样,脑海中的记忆不断向她确认着这就是她自己,但是这反而使她更加疑惑起来,因为这本身就不该是需要特意确认考究的事情。
啊,你果然在这里啊,莎多朗。
撩起房间前的帘子,一个穿着浅灰色术袍的年轻男性走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看到这一幕。
你是......坎迪先生?
大约花费了近五秒的时间,诺瓦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而她困惑的样子也不免让坎迪有些担心,尽管这位女性的迷糊性格他从小便十分清楚。
啊呀,为什么要如此迟疑,我们不是从家乡加布城一同来到这里的伙伴吗?
嗯,抱歉,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今天醒过来之后总觉得脑袋有些奇怪。
汲取着自动涌上来的记忆,诺瓦与坎迪面对面坐了下来。
我本以为今天你应该可以休息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诶?身体?嗯......我应该没有受伤......吧?
喂喂,真的没问题吧,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都更要迷糊了.......算了,如果你能忘记的话那更好。
尽管后半句被坎迪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诺瓦还是隐约听出了话里的内容。
我忘记什么了吗,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奇怪,所有的印象都云里雾里的,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的话那我一定会努力记起来......呜哇!
话音未落,坎迪忽然抱住了她,这动作的亲密程度远超普通朋友间所能达到的地步。
对不起,诺瓦,这都怨我,如果我在当时竭力要求和你一起去的话,一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你能活着回来,我真的感到十分高兴。
诺瓦愣了片刻,想要推开男子的手放了下来,她又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比如她与坎迪是所谓的情侣关系,他从小便喜欢着她,她也愿意回应这份情感,从他的拥抱与话语中,诺瓦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的懊悔与爱意,明明是如此重要的事情,自己为何会轻而易举的忘掉呢?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谢谢你,坎迪,我已经没事了。
真的吗?如果勉强的话......
嗯,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稍稍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诺瓦看出了他的期待,并顺势读出了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我回来了,坎迪。
......欢迎回来,诺瓦。
..............
自顾自得到救赎从而情绪回归平稳的青年很快便被需要他的人们叫走,留给二人的时间总是短到不尽如人意,毕竟这里不是让爱意养育鲜花的花园,而是不断经历死亡与救赎的试炼场。
约定下一次相见的时间,青年恋恋不舍地松开牵住诺瓦的手,离开了她的房间。
笑意维持到坎迪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一边念念不忘着自己的爱人,诺瓦一边若有心事地沉默下来。
复现的回忆中,让她记起的并不仅是这些值得讴歌的美好。
伸出手,诺瓦在自己的修女服中摸索着什么,很快地,她的手摸到了一个异样的存在,面色变得复杂,她把那样东西取了出来。
捏在手中的,是一根完全漆黑的奇异羽毛。
注视它的刹那,记忆如潮水般涌出,使修女的意识跟随回调的指针一起,来到了相较于现在三天前的噩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