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岚难得的喜上眉梢,“好,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做,不会麻烦到你,嗯?”
“最好不会。”唐言蹊还是那副咸鱼姿态,“你别指望我去和他们说话,我社交恐惧症。”
“好。”
墨岚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在网络上广发英雄帖,宣战各路黑客。
很快的,大家就都知道有个叫Dionysos的账号在论坛上名声鹊起,击败了一个又一个行业内的高手,可是他很沉默,每次英雄帖发得狂傲自大,真到了比赛的那一天却一个字都不吭。
后来他的手下败将陆陆续续地加入了这个组织里,才知道,原来组织者和核心竞争力竟然是两个人。
青梅竹马的两个人。
随着组织的日渐壮大,加入的成员也逐渐被化为两派,一派是和墨岚签了合同,算是公司里的“员工”,另一派则只有四个人,就是唐言蹊身边那四位Jack,不参与任何组织里的大小事务,每天伺候着那个黑客帝国里被人当成信仰的甩手掌柜。
而唐言蹊则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她懒惰又傲娇的作风,连一面都懒得给人看。
只有她的ID,像病毒般横扫整个网络。
那时候唐言蹊以为墨岚只是单纯的害怕寂寞,现在想想——
那时候自以为成全了他的自己,才是整个故事里最单纯好骗的人。
心上那个口子仿佛被撕扯得更大,唐言蹊听着车窗外的烈烈风声,“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为了权势吗?”
她的语气里没什么指责质问的成分在,好像就是因为对陈年旧事的不能理解,所以有此一问。
墨岚吸了口烟,“是,也不是。”
车里沉默下来。
唐言蹊听到他不动如山的口吻:“被家人遗弃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扭曲。”
听了这话,唐言蹊笑出声来,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墨岚,缺胳膊断腿死爹死妈的孩子这么多,像你这么扭曲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只是因为他们没本事。”
“不。”女人的菱唇漠漠开阖,嘴角弧度淡漠至极,“那只是因为他们身边没有一个我这样死心眼的人可以利用。”
这话,墨岚蓦地皱了眉,喉咙一紧,想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他说:“我一开始没想害人,可是要在短时间内积蓄足够的势力,只能另辟蹊径。”
“看样子你是带着目的做这些事的。”唐言蹊重新闭上眼,“想报复你的家人吗?”
没人回答。
唐言蹊想了想,却疑惑了,“这么说你知道你的家人是谁?”
他甚至,应该和他们有联系才对。
“你遇到我那天,是我被赶出来的第七天,那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记不住家人。”墨岚淡笑。
唐言蹊摊手看着手掌上凝固的血液,道:“我以为你是走丢了,或者从小就是个孤儿。”她说着说着眉头一颦,“你既然知道他们是谁,在哪,为什么不想办法联系他们,想办法回去?”
“那个家,我不想回去。”墨岚唇畔的笑弧始终没有收敛,反而静静扩大,“言,你觉得我扭曲,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更扭曲的。我家里关系乱得很,我弟弟至今不知道他妈妈其实不是他妈妈,而他真正的妈妈为了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唐言蹊听得脑袋嗡嗡响,便不再问了。
她不问,墨岚也不想主动去提。
眼看着就要到海滨公路最大的弯道了,墨岚稍稍松了油门,准备踩刹车。
可是一脚下去,他脸色猛地变了,“我操。”
难得听墨岚爆粗口,唐言蹊疲倦地问:“怎么了?”
男人的脸色从来没这么差过,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小臂上暴起的青筋一路蜿蜒到手背上。
他暂时没答她的话,而是迅速去试各个档位和手刹,而后咬着牙,凌厉而充满恨意地吐出三个字,“陆、远、菱。”
唐言蹊听到这三个字眼皮就是一跳。
也许是她太了解墨岚,竟从这短短三个字里,体会到了恨意之下,一种入骨的悲凉。
不过——
悲凉?
他为什么会悲凉?
来不及深思,就听墨岚道:“绕过前面的弯道就有我的人,言,如果今天出了什么意外,你就自己过去。”
女人的眼瞳猛地一缩,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无法消化,“你在说什么?”
“这辆车的刹车被人动过手脚。”墨岚俊脸紧绷,轮廓间爆发出穷途末路般的怒和咆哮,“陆远菱这个贱人,果然是心狠手辣,到了这个份上都不肯放过你我。”
唐言蹊震惊,这辆二百脉的跑车绝对不可能在没有刹车的情况下成功跨过前面的弯道。
就算墨岚的技术再好,也不行。
生活总是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醒你,你只是个平庸平凡又无能的人类,在生死关头,你什么都做不了。
“怕吗。”男人的语调褪尽了颜色,只剩下一种温情,和隐隐桀骜的笑,“言,你怕吗?”
唐言蹊在风声中低头看着座椅上的血,心跳逐渐平稳到感觉不出波动。
那是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这样的人间地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许到了真正的地狱,反而,是种解脱……
余光看到她摇头,墨岚眼里逐渐多了几丝光亮,他喉结一动,又慢慢地问:“言,跟我离开,你后悔吗?”
车身已经擦上了公路旁的礁石和栏杆,那巨大的声响和火花冲击着唐言蹊的视觉听觉。
她几乎没听到墨岚问的这句话。
只是淡漠地、平静地、看到了后视镜里追上来的车。
天色昏暗,光线其实不够她辨别一切,可她却莫名从那辆车明知是弯道还猛烈加上来的速度里感知到了什么。
她低笑呢喃,“墨岚,他来了。”
男人脸色一僵。
随即晦暗下去,“陆仰止,他来得倒是快。”
“陆远菱为什么要对你的车动手脚啊?”唐言蹊轻轻勾唇,目光平和温柔得不像她,“她想杀死的人究竟是你还是我?为什么你能从她手里把我带出来?为什么她一开始听说我怀了孕先是忌惮得不再找我麻烦,今天却突然翻脸要了我的孩子的命?”
越说,越是犀利伤人。
“墨岚。”唐言蹊一掌握住他的方向盘,垂着眸,说话的节奏很缓,却让人插不进话,“我从小就觉得你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我没问过,不代表我不关心,只是每个人都有些不愿意暴露给别人的伤口,我想你总有一天觉得关系到位了,就会告诉我。”
“你给我求的姻缘绳,你五年前害死庄忠泽却把我推出去挡刀,你带着顾况走上不归路,你害死了兰斯洛特。这些事,我不是不知道。”
墨岚重重一震。
她,早就知道了?
车一侧的门完全被刮开,连平衡都保持不了,她却竭力往自己的方向扳。
一边扳,一边说:“唐言蹊不是傻逼。”
“我只是把你当兄弟,当家人,当成是我哪怕没爹没妈也不能失去的人!”
“没能喜欢上你是我的错。”她笑了,“我从陆仰止手里救下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亲手结束这段关系。就算,今天我们没死在这里,我大概也会选个其他日子和你同归于尽。”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这样的场景里,却显得摄人心魄。
墨岚听罢,沉默了几秒。
爆裂的声响和巨大的火光也不能掩盖他脸上的温柔款款。
目光就这么一点点被焰火烧得灼热,他的衣角都沾上了火星,“我的言,确实比我想象中聪明很多。”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不畏惧生死。”墨岚低低道,笑着看着她,“可是你这番话,却让我突然害怕了。”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毁掉,墨岚不敢耽误一秒钟,继续往下说,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唐言蹊永生难忘:
“我怕,我没办法再抱你最后一次了。”
这是比让他面对死亡,更恐怖的事。
他眼中素来冷清的波纹终于也被烈火的温度取代,“所以,你能不能在和我同归于尽之前,再抱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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