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一个人的变化,究竟为什么能那么大?”
她这番话说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在说给司予还是说给她自己听了。小司予敏锐地感觉到了母亲异常的精神状况,下意识地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好像从来无法给母亲带来任何正面的情绪价值,他带给她的,永远都只有痛苦。
无穷无尽的痛苦。
那天晚上女人抱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她平日里也时常会哭,可是那天晚上的眼泪却比其他任何一次都要多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停止了神经质的哭泣。最后在小司予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后,她替他掖好被子,像往常那样对他道了晚安。
可是小司予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那天夜里他一直没有睡好,半夜的时候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发现自己的床边坐着一个人。
风吹开窗帘一角,冷白的月光投进房间,反射出一泓冰冷的刀光。
小司予睁开眼睛,安静地看着握着刀坐在自己床前的母亲。她手里的刀尖向下,正正对着自己的胸口,在他睁眼的那刻,似乎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小司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痛苦到极致的疯癫。她手里的刀不断向着他的胸口靠近,嘴里病态地喃喃着:“和妈妈一起去死好不好?只要我们都死了,就谁也不会痛苦了。”
男孩玻璃球般的眼珠看着她,似乎对这个场景并不恐惧,只是轻声问道:“妈妈,你是要杀了我吗?”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不论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自己都全盘接受。
女人的手抖得越发厉害,她对上男孩的目光,几秒的死寂后,突然彻底崩溃了下去。她一把扔了手里的刀,近乎惊慌地拥住了小司予,流着泪亲吻他的头发。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他重复:“对不起,妈妈爱你,你要好好活着。”
可是小司予心里却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像是人之将死前的回光返照,他伸手拉住了女人的衣摆,试探着问:“……妈妈,你是想离开这里吗?”
女人动作蓦地一顿。
探入房间的月光砂纸一样惨白,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却依旧浸泡在海底一般的深蓝里。小司予看着女人的眼睛,对方却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没有给他回应。
他于是又缓慢地、低声地问了一遍:“你要去哪里,妈妈?”
过了不知道多久,女人的声音才从夜色里传来:“……妈妈哪里也不去。”
“真的吗?”
“嗯。”她眼里含着泪,轻轻点了一下头,“真的。”
“那你今晚可以陪我睡吗?”
小司予想起什么,难得有点急切地抬起了包着纱布的手,小声问:“我的手有点疼,你今晚可以陪我睡吗,妈妈?”
他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请求的神色,这是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喊疼。
女人终于还是动容了,她在他身边躺下,温热的手臂将他环抱在怀里。小司予从这个姿势里获得了为数不多的一点安全感,终于在母亲的怀抱里重新睡了过去。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留住她的,就像很久以前他第一次在司寒弈的“实验室”里撕心裂肺地喊疼的时候,她曾经疯狂地冲上前去,试图护住自己。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卧室里的窗帘依旧紧闭着,仿佛昨天半夜探进房间的月光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小司予赤着脚下了床,白皙的脚趾陷在地毯里,一步步向着门口走去。
这个点司寒弈还没起床,偌大的别墅里一片空寂。清晨冷白的阳光洒进客厅,他若有所感地走向母亲的房间,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时,却像是害怕着什么一样,迟迟不敢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