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又带仵作去了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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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庄是官衙的停尸之处。
这几日,清玄的尸身亦有专人一直看管,无人能轻易靠近。
假死药的效力已过,清玄转醒后,很快就被这里暗桩的指引下,离开了停尸的庑房。
清玄的道袍上仍染了当日吐出的血迹,从死人堆里待了几晚,身上也染上了腐尸的腥秽气味儿,可她的面容依旧平淡自若。丝毫未受其影响,冷静到让护送她的暗桩不禁侧目。
及至瞧见侯在车马旁的霍长决,清玄的眸色微微一变,见四下无人,她方才快步走向了他。
清玄不解地问他:“大人怎么也来这儿了。”
男人身上的那袭青色官袍,衬得整个人的气质更显温润。
霍长决虽出身勋爵高门,又在朝中身任要职,却从不会摆什么官架子,同清玄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你算是兄长告诉我的第一个暗桩,这次交由你的事,你做的很出色,我也有责任将你的安危护好。”
清玄将眉间的那抹错愕敛去,神态恢复了平静。
“敢问大人,此事终毕后,霍侯是要将我送到哪里做事?”
霍长决回道:“姑娘未入平康坊前,也是修道的女冠,霍侯的本意是将你送到长安最大的迎祥观,那里也有他的眼线,你只要待在观中,不对外露出真容,无人能寻到你的踪迹。”
清玄颔了颔首,却将“本意”这两个字又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觉出霍长决对她的去处另有安排。
不出所料,霍长决果然又说:“不过我听闻,姑娘原本也是蜀中人士,若是贪恋俗世的浮华,不想再入道观度此余生,也有另条出路,可供姑娘选择。”
霍平枭在用清玄之前,自然派人将她的来历和底细都查得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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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玄的父亲原本是蜀中的地方大员,后来他被朝廷调到长安,做了户部的侍郎,她幼年的生活原本安稳无虞,也是个曾饱读诗文的官家小姐。
后来他父亲因着一场贪污案被流放,母亲亦患重病去世,为了生存,只得入观成为了一名修道之人,后又阴差阳错地沦落于烟花之地。
霍长决指给清玄的第二条路,便是让她也跟去剑南,成为霍家的一名女使。
十月初,国子监照常举行旬考。
此次旬考的榜首,也终于换了人。
李太傅嫡长孙的名字李懿,赫然在上。
平常就与他交好的官家子弟纷纷同他道喜,东宫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也早就传遍了整个世家。
自霍阆去世后,李家也悄无声息地成为了各大世家心中的顶级豪门,而从前位于三大柱国之首的霍家,却要屈居于后。
近来巴结讨好李懿的官家子弟也越来越多,艾侍郎家的嫡长子深谙李懿的喜好,在夸赞他聪颖博学时,还不忘踩几脚霍家的那两位叔侄。
“霍羲同他阿翁感情深厚,自霍相去世后就茶饭不思,定北侯夫人只得递了道折子向圣上请旨,让他休学一段时日,待在侯府将养着,可那庶三子怎么也不来国子监上学了?”
另个站在李懿身侧的官家子弟立即附和道:“霍乐识能进长安城的国子监,本来就是靠的霍相的权势,他的脑子好像不怎么灵光,博士传授的课业,他也总是一知半解的,平日就喜欢在路边掏话本子看。八成是借着他父亲去世的这个由头,躲在家里偷懒呢。”
艾侍郎的嫡子表示赞同:“还真有可能,他嫡母好像一直不待见他小娘,估计也将他荒废学业这事视而不见了。”
李懿缄默地将几个人的对话听进耳里,面色极为平静。
可心中到底是因为这些人的话,油然生出了得意之情。
霍羲这一休长假,国子监里就再无人能将他的风头夺去。
再过个几年,他姐姐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后,一定会将霍平枭手里的兵权削了。
等霍家落没后,霍羲和霍家的那个庶子霍乐识,连在他面前,为他提鞋都不配。
高氏在霍阆去世后看似消沉,一直待在府里闭门不出,却早就在霍平枭的安排下,悄悄地乘着马车,同江小娘和霍乐识出了长安城门,直奔益州而去。
到了蜀地,众人都觉这里的气候明显比帝都湿润了许多。
来的路上,高氏和江小娘相处的方式虽不算特别融洽,但在得知江小娘并非当年害霍馨去世的元凶后,高氏对江小娘的态度也比从前和气了许多。
高氏回身看了看随侍的清玄,觉得霍长决塞给她的这个女使虽然沉默寡言,性情闷了些,但做事却极为周全稳妥。
只不过在她离开长安前,详问过霍长决这女子的来历,霍长决说是牙行里看中的,高氏心中却觉得蹊跷。
清玄固然年轻,可牙行里的姑娘们普遍都是十三四岁,她的年岁瞧着要将近二十了,有些偏大。
再就是,这女子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做丫鬟的。
她在路上盘问了这女子一番,她说的话,也同霍长决的口径一致。
但到底是舟车劳顿,高氏想早些休息,没再过多地思忖这事。
接应的人早就将她们的住所安排妥当,亦是座占地颇广的大宅,据说这里是先朝藩王的府邸,因为修缮的过于华贵,所以当地的官员没将这里拆毁。
高氏瞧着,这府中的亭台水榭,和各处精巧的设计,丝毫都不亚于长安的相府。
穿过门厅,高氏原本准备同江小娘和其子乐识分开。
这时,引路的管事却说:“夫人、三姨娘,相爷生前交代过,说等三公子来到益州,就让老奴带着他,单独去见一个人。”
江小娘目露惊诧,往高氏的方向看去。
高氏怔了片刻,并未对那管事过多询问,只无奈回道:“既然是相爷的安排,那你就带着他去吧。”
“是。”
等那管事带着满脸错愕的霍乐识离开后,高氏不禁往江小娘那儿瞥了一眼。
说到底,霍阆对江氏和霍乐识这对母子,还是挺偏袒的。
霍平枭安排给高氏和霍乐识住的府邸环滁皆山,到了夜晚,府园被山间的浓雾萦绕,为这里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府园有方被拓挖的偌大湖泊,霍乐识暗觉,单这府里的一个人工湖,都快赶上曲江的一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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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请。”
管事的话打断了霍乐识的思绪。
他抬首,看见朦胧的月色下,一座三层的楼阁耸立在半山,其上没有匾额,透过窗牖看去,却见里面灯火通明。
霍乐识不解地看向管事,却听他解释道:“三公子,老奴只能护送您到这儿,等您进了里面,就明白相爷的心思了。”
霍乐识毕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与霍阆相处的时日不多,可对于父亲的突然离世,还是伤感了多日。
他颔了颔首,接过管事递予他的夜灯,独自一人攀上了楼阁。
甫一进了阁中,霍乐识的双眼不禁蓦然瞪大。
“怦——”一声。
因着过于惊讶,他手中持的夜灯,亦摔在了地上。
幸而只是撒出了些灯油,没有酿及火??灾。
霍乐识刚忙将它提起,在一侧放稳。
他难以置信地再度看向眼前的景象——
单这楼阁的第一层中,就放着十几座,有数丈之高的多宝木柜,每个庞大的木柜里,都至少有一百个镶嵌着螺钿的木匣。
霍乐识通过木匣表面攥刻的字迹判断出,这些多宝木柜里存放的全是霍阆的暗桩在这些年四处寻来的重要机密,遍及大骊的几十个监察道和它们下辖的上千个州县。
但凡是拥有这么多机密的人,都是可以在江湖上建立盟帮,并招揽四方志士,成为盟主的。
他在自己的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霍乐识简直不敢想象,父亲竟然将这些机密都留给了他!
他瞠目结舌地登楼,想看看上面的楼层是什么样的布置和装潢。
等到了无名楼阁的二楼,发现上面的巨型多宝柜少了些,腾出的地界儿放了张书案,其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二楼的多宝柜里,就不仅是骊国境内的枢密了。
霍乐识定睛一看,见离他不远的多宝柜处,竟然还给西南的逻国,腾出了好几个抽屉,存放着这个国家不为人知的枢密。
他走到那儿,随手打开了一个抽屉。
待将其中的一封信函拆开,便见里面写着——
逻国皇长子苍琰,擅绘神佛唐卡巨画。
唐卡需用朱砂铺底,雄黄、绿松石、青铜等石矿为颜料。
上品朱砂和雄黄石皆产自蜀中,每逢三月初十,琰皆会至蜀,亲自择矿,而后返逻。
霍乐识看完后,不禁扑哧一笑。
这个苍琰的讲究还不少。
他在长安时,就喜欢搜集世家的各种秘闻轶事,还会将它们都誊录于册。
眼下他虽然因着车马颠簸,有些疲惫,却仍强撑着精神,准备再看一封关于逻国的密函。
霍乐识将第二封信拆开,见纸上写了这样一段话——
逻国君主苍煜,曾因政斗避祸大骊剑南,乔装平民多年,同一蜀女结为夫妻。
其妻难产得一女婴,后因战火,该女不知所踪。
长安,定北侯府。
深秋的清晨,天边雾霭深重,浓云将晨日遮蔽,到了卯时,天色仍如夜空般漆黑。
侯府的女使纷纷做起自己的差事来,侯爷今晨比平素起的稍晚了些,她们在走动时也都蹑手蹑脚的,怕将主子们扰醒。
熏炉中,燃着甜腻的金屑和秋日香榧。
阮安虚弱地躺在门壶床的里侧,睡得迷迷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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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知道床帷上挂的碧箔帐裙,和垂于四角的银钩珠络饰带,都被男人扯拽至地,用以连结它们的菱花铜铆也都四散在了一侧的绒毯上,这些零零碎碎的痕迹,无处不彰显着这里昨夜的疯狂。
阮安处于半梦半醒间,并未睡得太实,只觉腰肢和小腹那处都不太舒服。
尤其是腰,就像是要被折断了似的。
她本来就不舒服,男人如铁钳般沉且重的手臂,还紧紧地锢着她,阮安想挣也挣不开,在睡梦中更没气力去推开他。
阮安记得霍平枭今日要去上朝,可却一直都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少顷,她隐约觉出他动了动,却是用大手扣着她的脑袋,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阮安的额头贴着他硬硕的肩膀,这个睡姿让她很不舒服,就像是被只又狠又野的恶狼摁住似的。
是以,在朦胧间,她做了噩梦。
霍平枭虽然是公侯出身,可十几岁那年便参军习武,私底下同她相处时,也经常会犯糙劲儿,什么浑话都在那时同她说。
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要再搞大她的肚子。
阮安不喜欢他这么讲,每次他这么同她说,她都觉得万分羞赧。
昨夜他自然又说了这种话,阮安觉得很难为情。
清晨做的梦便是自己仍在嘉州的杏花村中,却又怀了身孕,孩子的父亲不在身侧,她还要去山里采药。
梦里她的肚子没有多挺,只有三四个月大,可阮安记得自己就是在刚怀上霍羲的时候,心里的恐惧感最多。
因为肚子挺起了些,走路时,那处也带着微微的惴感,虽算不上疼,却令人极不舒服,日日处于担忧,生怕会磕碰到它。
阮安在梦里无助地哭出了声。
霍平枭见小妻子有了异样,终于将怀中的她松开了些,低声询问她状况:“怎么了?”
转醒后,意识还未回笼,姑娘眼眶里的泪意仍未止住。
霍平枭为她拭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因着经年的舞枪弄棒,指腹存有粗粝的薄茧,一寸寸地划过姑娘柔嫩的面颊,将上面的泪水抹去。
他用强劲的手臂支起身,半敛着眉目,看向肤白貌美,却在软声嘤呜的小妻子。
平日倒是甚难见到她撒娇的样子,不过这回阮安也是做噩梦,才被吓醒了,并不是真的在同他撒娇。
霍平枭将视线收回,嗓音低沉懒散,无奈说道;“宝贝儿,你体力太差了。”
听完这话,阮安终于清醒过来。
想起当年在杏花村时,那些村妇对霍平枭是她未婚夫的事信以为真,她在溪畔浣衣时,她们对她投去的目光很复杂。
那些目光里,既有羡慕又有同情。
王大娘听说她找了个军户做丈夫,还给她送了许多的补品。
阮安之前就听她们说过,什么找军户好,他们的体力好,还能吃苦。
那时她单纯的以为,村妇们说的体力好,是指在农务上,这些行过伍的军户能多做些农活,出些力。
等嫁给霍平枭后,阮安才终于明白,她们说的体力好到底是什么意思。
霍平枭身为军将,平日格外自律。
以往的每一日,都会比她早起至少半个时辰,去侯府的练武场挥枪打拳,回来沐完浴,再去军营。
就算是折腾到深夜,次日男人也会照常锻炼自己的身体,作训完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
她当然不能同他这种人比。
“又做什么噩梦了?”
他突然凑近她面庞,盯着她的眼睛,嗓音温淡地又问。
“你…你以后不能总在我面前说那些话了…我都梦见了……”
姑娘的语气依旧温软,就连生气,对他有了埋怨,也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原来是我在梦里欺负你了。”
“嗯。”
等阮安回完,霍平枭即刻将她搭在腰际上的小手攥进宽厚掌心。
不容她挣脱,牵引着那只软软的手,将它放在他冷硬的下颌处。
他捏着姑娘细白的手腕,作势往自己脸上扬了几下。
霍平枭微微瞥眼,看向一脸费解的小妻子,吊儿郎当地道:“那老子让你打几下好了,随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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