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一过,霍家人也得高看她一眼,说不定过段时日,她就能有个身份,进侯府做姨娘了。”
琉璃回道:“娘娘,您不是一直在寻找治疗天花的药方,想将它代太子献给皇上吗?”
“是啊,太医院的那些太医,脑子里只有些陈年旧方,虽然有用,却起不到及时的效用,这种时候,或许只能从民间的铃医和世医里寻了。”
琉璃是东宫的女官,一年前,李淑颖在看见贺馨芫面上的痘疮有所好转后,曾派她出府寻过阮医姑的踪迹,她却没有将人带到府上复命。
这次,琉璃很想将功补过,又说:“奴婢听闻,最近总有大药堂的人去阮医姑的药堂里,他们都在沽价,想将她手里能够治疗天花的药方买下来。城中最大的药堂仁济馆,甚至还想邀平安堂加入他们的商会呢。”
李淑颖却冷笑了声,嘲讽道:“这些世医的脑袋也是糊涂了,那阮姓医姑在长安又不是没有靠山?有定北侯在,他们还拉她入什么会。”
琉璃附和地回道:“娘娘说的是,但奴婢还打听到,阮医姑也在等着那些人竞价,好似是想将那药方卖个高价呢。”
李淑颖听完这话,心中难免生出了些优越感来。
说到底那医姑是贫苦人家出身,手头上拥有的一切,包括进的那些药材,都是定北侯给的。
她听说阮安是开了间药圃,更觉得这医姑是个不肯安于现状的人,药堂里每月的进项能有多少?
她每月能获得的利润,估计都买不了她任意一根发簪上的一颗珠子。
这个女人很缺银子。
况且为了能在定北侯和霍家人的面前搏个好印象,她又将自己药圃里进的那些药材都拨出去了。
定北侯虽然能给她贴补些,但那么些钱于这女医姑而言,应当也是不够的。
思及此,李淑颖勾了勾唇,对琉璃命道:“这样,明日你也去趟她的药堂,打听打听她那方子的价格,先拿个一万两去,不够的话,再回东宫来同本宫支取。”
“是。”
琉璃恭声回完,暗觉自己办完这趟差事后,也可以狠狠地捞上一笔了。
毕竟她听闻,出价最高的药馆,不过就是准备给那女医姑一千两银子。
次日,女官琉璃来到丰安坊。
琉璃进室时,阮安正同田芽和田姜交代着琐事,她给两个孩子都准备了齐套的面纱和手衣,两个男孩认真地听着她的叮嘱,眼睛亮亮的。
“咳、咳、咳。”
琉璃故意咳嗽了数声,很快打断了三人的交谈。
应当就是这个老婆子了。
琉璃想起,一年前她在熟药局,还见着她带了个小孩在买药材,可不知为何,这医姑好似突发了厥症,身上狂汗不止。
她身侧的小孩立即就寻来了街使,琉璃见这老妇突然发了病,也就回了太傅府同李淑颖复了命。
哪儿成想次日,这老医姑就同人间蒸发了般,从长安城彻底消失,害得她被主子训斥了好几次。
阮安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年轻女子的眼睛生得细细的,眉心还长了颗豆大的黑痣,神情总带着些许的刻薄之态。
是她前世的老故人了。
阮安即刻认出了琉璃的身份,亦想起了前世在东宫做事的那几年,琉璃这人生怕她会威胁到她在李淑颖心中的地位,对她使尽了构陷和打压的手段。
等她和李淑颖彻底撕破脸皮后,琉璃更是对她百般欺侮,李淑颖放任她的这种行为,有了她带头,在东宫里,是个人都能随意作践她。
等萧崇登基后,琉璃成了坤宁宫里的凤仪女官,而她则被发配到了掖庭,成了一名洗衣婢。
不过在阮安看来,琉璃再怎么趾高气扬,也只是李淑颖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阮安上下看了琉璃一眼,暗觉无论是今世还是前世,琉璃的模样和气质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琉璃还是跟以前一样,只要不在李淑颖的面前,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将狗仗人势这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二人在梨木桌的两侧坐定后,琉璃将此番的来意同阮安讲述了一番。
果不出阮安所料,琉璃这次来到她药堂,也是奔着她手中的药方来的。
“我们主子准备出价三千两,买下你手中的天花药方,阮医姑,这次你可赚大了,你手中的药方,还真成了千金良方了。”
阮安笑了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前世她就发现,琉璃这人的手脚不干净,总是在为李淑颖办事时,贪昧银两,但她极有手段,总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还能让底下的人都替她兜着。
李淑颖自幼被娇养长大,花钱大手大脚的,随意拨给琉璃做事的银两数额虽大,可在她看来,这都是一些小钱,她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这就给了琉璃许多可乘之机。
琉璃见阮安一直没回复,又催促道:“阮医姑,你想好了吗?”
阮安摇了摇首,回了她两个字:“不够。”
李淑颖给琉璃的钱,绝对远超三千两这个数额。
琉璃瞪了瞪眼,倒是未料及,这女医姑竟然这么贪心。
三千两银子还嫌少?
不过是个药方而已。
琉璃的语气沉了些,又道:“阮医姑,你别不识好歹,据我所知,其余竞价的世医,没有一人能给你到这个价格。你如果想要讹我,大不了我就不买这方子了,长安城中又不是只你平安堂一家药堂,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阮安的神态依旧带着她平日扮老时的温慈,语气平静地回道:“姑娘不买就不买,何必激动呢?”
琉璃暗觉,这老医姑应该也不想让这到嘴边的三千两飞了,又坐回了原处,语气透着不耐地又问:“那你到底卖不卖?”
却见阮安朝着她比了个数。
琉璃难以置信地问:“五千两?你这医姑也太能坐地起价了。”
虽然她这么说,却也是想把这药方买成,毕竟李淑颖给了她一万两,就算给了这医姑五千两,她手头上还能剩下一半。
饶是如此,琉璃仍准备再同阮安砍一砍价,不想让她分去太多。
却未成想,阮安摇了摇首,眼带笑意地又说:“姑娘,我是说,除非你和你主子能给到我五万两。不然,这药方我是不会卖的。”
琉璃听完,一脸惊愕地再度起身。
“你疯了吗?什么药方要卖到五万两?”
阮安敛饬了番自己的衣裙,转首看向琉璃,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寒意,回道:“我们药堂没有强买强卖这一说,老身还是那句话,姑娘不想买的话,就请便吧。”
她料准了琉璃虽然张狂,却怕回东宫后,不能在李淑颖的面前复命。
琉璃的神情客气了些,刻意放低语气,又问:“老医姑,我刚才是有些心急了,您别跟我计较。您医术高超,剑南的人都唤您一声阮姑,写得药方也定然都是千金难觅的良方。”
“只是…五万两银子,这实在是…太多了。”
多么?
阮安并不这么想,这五万两银子,只能买李淑颖的几个冠子,或是几套头面。
这么点钱,当朝的太子妃还是掏得出来的。
阮安的神情未有任何松动,只态度坚定地回道:“五万两,一个字都不能少,出不了的话,你们就别买,老身等着别人来买。”
“你!”
琉璃伸手指了指阮安,却忽地意识到,这药堂外站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应当是定北侯拨给她的侍从。
阮安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琉璃气得眼眶泛红,却又对她无可奈何,最后只得愤而离去,准备回东宫将这事同李淑颖禀明。
买药方的事是她同李淑颖提起的,可她出了趟宫,却又没将事情办成,等回去后,主子免不得会指责她一顿。
琉璃的心中惆怅万分,觉得挨骂还算是小的,万一她自此失了李淑颖的信任,那便遭了。
入夜后。
因着白日见到了琉璃,阮安在睡下后,还是做了噩梦。
她梦见自己衣着单薄,无助地缩在宫墙一角,又冷又饿,只得将头首埋在双膝间,以此来取些暖。
在这偌大又华贵的皇宫里,她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也不知霍羲的下落在哪儿。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琉璃等人尖锐刻薄的咒骂声。
阮安用双手将耳朵堵住,可那些声音仍无情地穿过她耳膜,迫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逃,想趁四处无人时,离开这个令她倍觉恶心和厌恶的地方,可双腿却如被铅注,抬都抬不起来。
最终,她只得以手覆面,无助地哭了起来。
泪水划过她脸上那几道狰狞的疤痕,她哭泣的声音很是沙哑苍老,像是乌鸦在嘎叫,不能发出太完整的音节来。
梦中的场景逐渐虚化,影影绰绰,及至消失至无。
她的身体好像被人抱了起来,有熟悉的热度将她强势又温和的包覆。
“乖。”
阮安的眉心感受到了他唇间的温柔触感,霍平枭吻着那处,低声哄她:“不哭了。”
霍平枭说话的嗓音仍透着尚浓的睡意,透了些许的沙哑,低沉且极富磁性。
男人结实有力的双臂呈着保护姿态,将她抱胁在怀。
阮安与他强壮的身体贴得很近,颈脖上戴的狼符随着动作,压在她心口,带着微微的沉感,却无法将她心间的悸动封印。
她渐渐转醒,下意识地将指头蜷了蜷。
终于确定,自己从虚妄可怕的梦境,回到了现实。
阮安趴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像抚摸兔子毛绒绒的背脊一样,摸着她的发顶。
耳畔忽地划过男人温热气息,他贴近她的耳朵,低声又哄:“宝贝儿,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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