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一家人的欣喜笑脸,阮安心下释然,却仍惦念着王二媳妇的身体。
孩子的胞衣未随他一起落地,而是留滞在母亲体内,说明王二媳妇的腹中有污血黏连。
妇人产后虚弱,并不能强制让她将胞衣排出。
是以,阮安让王大娘拿来纸笔,她则提笔飞快写下人参、生黄花、柴胡、炙草等药名。1
她将药方递给身侧药童,对王二叮嘱道:“这是补中益气汤,一会你再随我们去趟茅屋配药,熬完后让你媳妇饮下,只消饮下一剂,那胞衣应当就能成功排出。”
王二接过后,连声道谢:“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在这儿谢过阮姑娘了。”
王大娘知道阮安不收诊费,早就备好了腊肉和鸡蛋,不禁多问了句:“我听阿顺说,你在山间救了个男人,他一直在你那儿养伤。阮姑娘,你可当心一些,他可别是有仇在身的。”
听到王大娘提起了霍平枭,阮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儿耽搁,赶忙带着药童,与王家人告了辞。
王大娘站在院外,目送着阮安离开。
她从前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界,从来都没见过像阮安生得这么好看的姑娘。
一袭荆钗布裙,难掩绝色姿容,面上分明未施任何粉黛,那肌肤却极其白皙匀净,香腮似凝新荔。
她生得那般美,却从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同人讲话时温文又亲切。
可这么温良纯善的小姑娘,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孙神医和他第一任妻子还在世时,也曾想过要将阮安托个好人家,让她安安稳稳地走相夫教子的路。
但阮安自三岁起便立志要学医,她从小自大在习医路上吃的那些苦,王大娘全看在眼里。
看着阮安远去的娇小身影,王大娘不免有些心疼。
人的出身是改不了的,王大娘只希望,阮安将来能够嫁个靠谱的郎君,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夜色渐深,阮安让孙也和药童们收拾好了辎重,现在她顾不得再想那日与霍平枭发生的意外。
只知霍平枭的武艺了得,她不想做那大少爷的妾室,是以,阮安准备在帮霍平枭换药时,劝说他与她们一起逃。
次间的烛火昏黄,阮安用纤手耐心地为他拆着绷带。
霍平枭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没出现发炎感染的迹象,且那道伤口基本结成了痂块。
为了更方便换药,阮安将他的上衣,又往左侧扒拉了几下。
男人的身材呈着匀称的健美,并不过分贲张彪悍,半身露出的肌理,就遍及着数道陈年旧疤,皮肉精悍紧实,无一丝赘余。
阮安又想起在岭南见到他时的场面,怪不得他在穿着那等沉重的铠甲时,也能如天神般英俊。
觉出自己的思绪又要飘远,阮安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专注。
她埋着首,觉出霍平枭好似在垂眼看她。
阮安抬起头,正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整个换药的过程,他好像连眉头都没蹙半下。
小姑娘不禁讷声问:“你不疼吗?”
说罢,阮安立即将小脸儿又埋了回去。
视线顺势落于他颈脖上,戴的那条形状别致的狼符。
狼符上还镶嵌着一块质地上乘的深海琥珀,气息似皲裂于炎阳下的松木,散着淡淡煦烈。
“好疼啊。”
他将尾音拖长,慢条斯里地吐出三字,还将呼吸刻意放深几分,似在有意配合她。
可那语气却分明没有吃痛的感觉。
这人是在谐谑她。
简短的三个字,却如轻柔毛羽,拂扰着小姑娘的心绪。
阮安并没忘记自己的意图,刚要开口向他提起一起逃亡的事,忽觉窗外倏然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紧接着,又有数道身手矫健的黑影从屋顶“嗖嗖嗖”地落在了小院外。
阮安瞳孔骤缩,心跳顿了下后,又因恐惧而狂跳不止。
莫非是刘师爷又派了高手来对付他们?
“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霍平枭说罢,单手重新为自己敛好衣物,从矮榻利落起身。
男人侧脸的轮廓冷毅敛净,神情未变,可那紧绷的分明颌线,和蛰伏着戾气的眼角眉梢,却让阮安觉出了令人颤栗的森然杀机。
霍平枭阔步出室后,阮安迈着小步紧跟而后。
她躲于泥墙一角,心跳如鼓。
只见十余名身着深栗皂袍的青年武者纷纷入室,意料中的打斗场面却未到来,站在她身前的霍平枭也没做任何动作。
甚而,他竟松了松手中紧握的长棍。
阮安懵住,她观他们相貌,不像是寻常的官兵。
正忖着来者身份,却见为首的青年神态万分恭敬,与身后的十余人等整齐地埋首作揖。
众人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阮安的眼睛瞪大了好几分——
“属下来迟,见过定北侯。”
另厢。
县令的嫡长子唐祎一脸阴沉地盯着前方不远的茅屋,身后跟了近二十余名官兵。
刘师爷还在养伤,一步都走不了,而唐祎这回叫上的人都是他特意挑选的,全是身手最好的官兵。
唐祎养尊处优惯了,夜半山脚又没有抬着滑竿的挑夫,这番他上山就废了不少的气力。
身旁的狗腿子很有眼色,立即为他递上水囊,唐祎不耐接过,待饮了些水后,又愤怒地将水囊扔在了地上。
一想到他惦记了那么久的小美人儿,很可能被那莽夫给破了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这第一次办她的地点,还得择在这荒山野岭里,他唐大少爷何曾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思及,唐祎对着身后的官兵冷声命道:“一会儿进去后,记得先将她那姘头的另条胳膊也给爷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