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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腰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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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

    “又贫嘴滑舌……”俞嫣翘起唇角,小声呢喃了一句。最后还是听了姜峥的话,让侍女拾弄一下,搬去姜峥的书房。

    姜峥的书房可不小,甚至还有休息的卧榻、小型浴室,像个小卧房。在姜峥书案旁添一套书桌卓卓有余。

    他还来不及多想,手里的那份放妻书突然被沈芝英抢走。他的视线跟着那份放妻书而走,最终落在沈芝英陌生的脸庞。

    他提前回家,又特意冒雨去买了一包红豆糕,小心捧在怀里,打算带回去给沈芝英,哄她开心。

    她忽然笑了。在俞嫣和怀荔练习跳舞的时候,她练的是剑。她杀过山匪,如今竟被这样一个矮瘦的老人刁难两年。

    徐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看热闹,投落在沈芝英身上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怪物。可是沈芝英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她大步走出徐家大门,迈过门槛的那一刻,与过去的自己做诀别。

    好心情的她让退红拿来笔墨。

    她拿到放妻书的办法非常简单。

    酒已经挑好,布娃娃明日会送到。鲜花倒是不急,等明日雨过天晴,他再去挑选。

    徐思博自打回来见到母亲被沈芝英踩在脚底的一幕,人始终处在懵怔震惊的状态里。这是他从未想过也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徐思博懵了。怀里捧着的红豆糕落了地。油纸散开,里面的红豆糕摔碎,也滚落出来,染脏。

    沈芝英连回头看徐思博一眼都没有,大步往前走,再也不会回头。

    那日行昌园,沈芝英纵马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她倒是想听一听这个曾经深爱过的人,最后会对她说什么。

    老太婆发了疯一样地怒吼着:“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娶了这么个悍妇回来!有我没她!把她赶走!立刻马上!我一眼也不想再看见她!”

    他看着沈芝英走远的红色背影,眼前忽然浮现当年她一身红色嫁衣的模样……母亲揪心的哭声似乎也远了些。

    千错万错,他昨天晚上不该真的碰了别的女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日归家之后就把那个小妾撵去庄子上,再不见她。

    俞嫣随口说:“这里风景好呀,怎么啦?”

    俞嫣的确没等姜峥,姜峥下半夜回来时,她已睡熟。俞嫣以为他是忙公事,却不知他在书房里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沈芝英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姜峥洗漱之后,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在俞嫣身后抱住她,克制着轻轻亲一下她颀长皙白的后颈。

    “你回来了。”沈芝英看了徐思博一眼,将脚从徐思博母亲的脸上挪开。

    他突然想到,母亲对他有生育之恩,他理应万事顺从,以表谢恩。可是他的母亲对沈芝英一点恩情也没有,恭敬之余,她没有义务去承受更多。

    每一根熏过的香的蜡烛都被他重新雕修完毕,又在昙花旁悉心雕一双雁。

    软塌上,俞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侍女,听她禀告沈芝英那边的事情。最后俞嫣开心地笑起来,仰躺在软塌上,抱了个软枕在怀里,眉眼弯成一条缝。

    丁香气得咬牙,心疼地望了沈芝英一眼,见沈芝英平静的眉目却突然浮现了璀然的笑。

    他眼睁睁看着沈芝英走到门口,她弯下腰去拿竖放在门边的红伞。她将红伞撑开,迈出门槛,走进雨幕里。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居然又大了些,隐隐摆着远处的雷声。

    雨水越来越大,冲刷着天地,亦将沈芝英心口的尘埃尽数冲刷干净。

    言罢,她转身往外走。耳畔还有徐思博母亲的哭嚎声,只不过那些声音似乎隔着山峦与云雾,离得她很远很远,也会越来越远,日后再也不会听见。

    沈芝英将放妻书折了一下,递给一旁的丁香。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个,她的视线最终落在徐思博的脸上。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少女心事瞎了眼,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她望着徐思博,平静地说:“还请清点一下我当初的陪嫁送去沈家。当然,你可以扣除一部分当做给你母亲的医药钱。”

    弄完蜡烛,他亲手去系粗绳上的铃铛。这粗绳是悬秋千所需。弄完之后,他拨弄着小铃铛,突然又有了个主意。他寻了用料柔软的细细柔绳,长手量过细柔绳,凭借握俞嫣腰身的记忆,准确掐准了长度。

    没办法,只好一脚踩在老太婆的脸上,让她闭嘴,也让那些家仆不敢冲过来烦人。

    徐思博有一点慌张地站起身,他的母亲将手递给他,他也没注意到。

    俞嫣推开窗户,窗外晴空万里,一日雨水的洗涤,让天色更加干净。

    俞嫣睡下时,姜峥还在书房里。用晚膳时,姜峥告诉她晚上要迟些回去,不用等她。

    姜峥瞥了一眼那些五彩斑斓的颜料,再扫一眼俞嫣手指上不小心沾到的颜料,迟疑了一下,缓步走过去。他在俞嫣身后俯下身来,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去瞧她画了一半的春日图,温声:“怎么在这里作画?去书房吧。”

    “签!签!我这就签!”徐思博在母亲的哭嚎里拼命点头,抖着手在那张放妻书上签下自己的名讳。

    沈芝英还要等徐思博回来,不能立刻走人。

    “我想你去书房陪我。我读书,你在一旁画画。这样你一直在我身边,每次抬头都能看见你。”姜峥微顿,“要不然,我会一直想着你,心绪不宁无法专注读书。”

    此刻的沈芝英很陌生,和这两年的她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份陌生之下却藏着另一种熟悉,似乎很早之前的她正是这个模样。

    她抬起一脚,直接踹过去,将老太婆踹倒在地。老太婆哎呀呀一会儿天一会儿地地喊着,她又大声呵斥,还让家仆过来抓沈芝英。

    “你为什么在笑?”徐思博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你居然在笑?你着了什么魔?”

    老太太在儿子怀里嚎啕大哭:“快点休了他!再不将她赶走,你是要你老母亲的命啊!”

    盒子里,装着大小不一材质不一的铃铛。他附耳过去,拎起每一颗小铃铛轻晃,去挑选最喜欢的声音。

    丁香终是气不过,气呼呼地回头瞪着门口的徐思博,恼声:“我家娘子从来不吃红豆!会起疹子!”

    她看着往日面目凶恶的老太婆恨得张牙舞爪,气急败坏地一句一句骂着她。

    徐思博愣了一下,她不吃红豆?是这样的吗?

    徐思博今日当职时,一直心绪不宁,且心里越来越后悔。他和沈芝英多年感情,又冲破一条人命的矛盾,终于结成夫妻,他应该更珍惜这段姻缘才是。

    他觉得她变了。可是会不会正是因为她过得不开心,才会有了变化?变得死气沉沉,变得不像他记忆里的阿英。

    懵怔与震惊稍散,昨天晚上爬上心头的恐惧再次浮现,他突然喊:“阿英!”

    徐思博长长舒了口气,决定今晚回家之后和母亲谈一谈,让母亲对沈芝英稍微和善一些,至少不要动不动责骂……

    沈芝英笑得很轻松。

    最后一笔写完,他怔怔盯着放妻书上自己墨迹未干的名字,有一瞬间的迷茫。他休妻了?明明今日白天时他还在一直反思和沈芝英的这段姻缘,想着该如何改善他与沈芝英的关系……

    摇曳的烛光下,映出他专注柔情的面颊。

    “你在干什么?”他怒吼一声,声线里带着颤音。

    有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又反思了许多。回忆着这两年的朝朝暮暮,想起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他一直是个孝子,对母亲言听计从。那些沈芝英遭受的刁难,如今被他重新回忆,想得越多,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打了徐思博的母亲两个巴掌。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亲眼看见自己母亲的脸被沈芝英踩在脚下的那一幕。

    午时姜峥归家,便看见俞嫣挪了一套桌椅在窗下画图。桌上是一幅画了一半的春日图,还有各种色彩的颜料。

    徐思博愤怒地转过头瞪向沈芝英,急道:“你休要再发疯,还不快过来跪下向母亲赔罪!”

    沈芝英一下子笑出声来。她朝一侧的方桌走过去,上面放着老太太刚刚帮她儿子写好的放妻书。她拿了笔塞进徐思博手里,笑着说:“我欺辱你母亲至此,你该休了我才是孝心的表现。”

    “你疯了!你这个泼妇!你跪着给我当儿媳我也不要了!”老太太挣扎着。

    沈芝英不可能再顺从。

    他不是在做梦吧?

    要不,先假休妻哄一哄母亲,改日再劝沈芝英向母亲磕头赔礼?

    沈芝英先是打了徐思博母亲两巴掌,轻易激怒她,让老太婆替子写下放妻书。本来事情到这里便结束了,只要等徐思博归家就好。可是老太太气不过,冲过来,想教训沈芝英。

    听着老太婆不堪入目的咒骂,她面带微笑,平静地说:“您说得都对,我无子又不孝。您老人家应该很愿意替子写下放妻书一封,对吧?”

    他死死盯着雨幕里沈芝英的背影,慌声:“非要这样吗?就因为我昨天晚上的一时糊涂你就气成这样?我冒雨给你买了红豆糕,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

    前一阵子,她曾随口答应过怀荔,给她画一幅画。今日心情好,起得也早。她哼着轻快的小调,在窗下描画。

    支摘窗外嘈杂的落雨声也成了这世间最美妙的乐音。

    老泪纵横,痛不欲生。

    翌日,两个人都起了个大早。用过早膳后,姜峥出府去寻合适的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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