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支楚军有关宁铁骑、神机营、山东兵马以及少量的宣大骑兵,七八万兵马还护送着齐王及近三千官员、勋贵、家眷……急逃之中却也没有很乱。
神机营先行入城,山东兵马护卫着车驾入城,后面便是关宁铁骑断后。
秦山渠横刀立马拦在城门外,大喝道:“城上的,开炮啊!轰他娘的反军!”
城下一片杀喊,城墙上却未听到炮声,连箭矢也未落得几支。
秦家诸将对视几眼,隐约感到不对。
接着便听德州知府冯致知探头喊道:“弹药潮了,将军快入城……快关城门了!”
那边吴阎王大军已掩杀上来,飞箭如雨向这边袭来,要抢在关城门之前突破关宁铁骑的防线。
关宁铁骑不敢久战,此时也不容多想,向城中退去……
前头齐王的马驾早已入了瓮城,后面秦小竺正骑马护着淳宁的车驾,忽然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
她向来鼻子灵,一闻便发现是猛火油的气味,再四下一看,见瓮城中四周摆着一排排黑乎乎的布,虽不知里面摆着什么,她却也马上就知道不好。
才要喊出来,秦小竺却也怕影响军心,掀开车帘便飞快地对淳宁道:“德州官员怕是反了,城内有埋伏。”
淳宁正端坐在车内,此时场面她其实也害怕,脸色都有些泛白,手脚也是冰冰凉凉的。但她还是努力绷着神情,显出一派淡定模样。
“你别喊出来,快派人告诉二哥与诸位将军便是。”
秦小竺依言吩咐了几名亲卫,自己握着长刀戒备,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她以前觉得自己很厉害,仗着武艺高超,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放过‘誓杀奴酋皇太极’之类的豪言,京中那些时日也都是她在保护王笑。
但回到辽东之后,她的武技在战场陡然便黯淡下来。十人敌、百人敌的技艺不足以改变什么或保护谁,秦小竺便发现更多的时候是王笑与祖父在保护着自己。
后来,她离开王笑与祖父、再回到关内,入了京城,其实心里很不好受,但想着要保护好淳宁,这才一路强撑过来。
现在这德州的瓮城横亘在眼前,散着极危险的气息,外面还有数十万的反军。秦小竺才知道,拿着刀的自己其实是保护不了淳宁的。
她忽然有些急得想哭,就算不能像她这个年纪别的小姑娘一样梨花带雨地哭,能流出眼泪来也好……
此时确实也有与秦小竺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哭得梨花带雨。
宋兰儿本来不想哭的,但她的情绪已经压了一路了。
她虽然不像别的官宦人家的女儿一样养尊处优,但从小也是书香门第里长大。这一路南逃各式各样的场面以前哪有见过?一个月不曾洗漱了还只是最小的事,时不时便是打上一仗,她们虽一直躲在马车上,那些可怖的杀喊与惨叫却不时都能听到,压得人心口堵得慌。
偶尔掀开车帘向外看去,便能看见远处的血色和残肢。
害怕还只是一方面,有时正好碰到兵士抬着担架路过,上面的伤兵惨不忍睹。想到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人落成这样,对宋兰儿她们也是巨大的煎熬。
宋兰儿本是拼命让自己不许哭出来,但今天从突围开始,马车便跑得飞快,磕在一块石头上,车中几个小姑娘都颠了起来,宋兰儿一头撞在车顶,脑袋上磕出了个大包。
这本来只是一件最小的事,却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个没忍住,终于大哭起来。
车中另外几个小姑娘便连忙哄她。
缨儿有些憨傻,钱朵朵胆小,左明心身子不好没什么精神,也只有左明静还算冷静,拍着宋兰儿的手,说了些真正能安慰人的话。
此时已没人还顾得上她们有没有掀开车帘,左明静一边劝慰着宋兰儿,一边掀起帘子向外看去,只见瓮城之中密密麻麻都是人,城墙上有官员大喊着安抚兵卒的情绪。
“齐王殿下可在?下官德府知府冯致知……敢问是哪位将军领军?还请以城中百姓为念,先约束将士,下官再开内城门……”
忽听一声巨响,随着关宁铁骑入城,外城的城门被轰然关上,将反贼的兵马隔绝在城外。
四下安静了一会,接着再次喧闹起来。
“开城门啊!”楚军大喊着。
似乎是内城门还未打开,巨大的瓮城中沸腾开来。
左明静有些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解下头上的金钗攥在手里。
她低着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钗子,指尖捏得有些发白。
“情况怕是不好。”左明静低声道。
马车中几个小姑娘愣了愣,宋兰儿止了哭声,眼里的泪水却还是止不住。
左明静又道:“要是落在反军手里只怕是……一会我们……”
她说着,抬起手,拿钗子指在自己的喉咙上。
这一下,几个小姑娘便全都哭了出来,一边学着她解下钗子握在手里,手都不停地在抖。
“朵朵,你敢吗?”
“嗯,敢。”
“来,我们握着手。”
左明静说着,左手拉过几人的一只手放在一起,低声道:“都不要怕……”
缨儿的一只手被她们几个压在中间,另一只手上握着一个檀木簪子。
这簪子是她少爷送她的,她想起少爷送自己簪子时的情形,眼里的泪水便大颗大颗流下来。
她自然也是很害怕,但此时之所以哭,倒也不全是因为害怕,只是觉得……自己最后还是没等到少爷回来。
明明说好去宣读个圣旨,偏偏走了那么久。平常这样想着她其实颇为委屈。但此时眼中委屈便全变成了遗憾。
自己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了,往后也不知谁还能照顾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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