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爷闻言微讶,不由笑道:“侯爷竟也懂酒。”
“不算懂。”王笑道:“我家中本是做些酒水生意,这才略知一二。墨露,德州名酝,色如黛漆,味比醍醐。”
鬼泥鳅一拍大腿,大笑道:“哈哈,不错不错,京城王家也是我们漕帮的老主顾了,王家每年从德州走船三大艘,运的济南秋露白、青州金玉露、章丘羊膏酒、德州墨露和罗酒……都有!都有!”
“对对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王现公子前些年来往南京与京城,每次路过德州都是我招待的。”花爷凑趣道,“没想到我们和侯爷还有这样的渊源……”
既有这样的渊源,彼此对话便又亲切不少。
王笑知道这些山东汉子虽爽快仗义,但仗义是私事,德州帮在这时节做何抉择却是公事。私交再好,也未必能改变鬼泥鳅的选择。
果不其然,一番热闹寒暄之后,鬼泥鳅又解了些酒意,赔罪道:“侯爷勿怪,我仰慕侯爷威名是真。但……这漕帮兄弟往后的生计……眼下这局面……”
言语间十分为难的样子,显然下一刻又要说不做当家的云云。
“丘帮主勿虑,这我明白。”王笑道:“方才说到德州漕仓。京城这些年缺粮,却也极少动德州漕仓的粮食,道理很简单,山东、河南各地有灾荒要赈济粮;各方官府要支禄米;各地军伍要兵饷;辽东战事频发,还要运饷供登州营、即墨营支援辽东……总而言之,不可轻动。
当年建奴入寇,朝廷调济南兵马支援德州,看似出了昏招,实则正是因德州漕仓不容有失。
换言之,这么大个朝廷,开销本就吃紧,粮钱分派是极复杂的事情,要把一枚铜钱掰成两瓣用。德州知府欠了你们德州帮的银子,将漕仓抵给你们,他以后拍拍屁股走了,下任知府必是不认账,无非是从别的地方再给你们些好处,看似官商勾结,却也是一种……省银钱的艺术。可惜,李柏帛不懂这种艺术。”
王笑说到这里,堂中一众江湖豪强其实是听不太明白的。但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却有种高深莫测之感……
“再说了,大运河时常淤塞,浚疏要银子、往常维护也要银子,只说这运河上的劳役,仅德州一段,洪夫的役银一年便要两万两银子,还有坝夫、堤夫、浅夫、溜夫、闸夫、泉夫等又要多少银子?他瑞朝可有这个财力?
李柏帛与你说往后他罩着这条运河,可提过这些事?他瑞朝钱粮吃紧到要把漕仓这一点存粮都运走的地步,只怕三年五载内正常漕运都保不住,何谈其它?他们瑞朝这些官,能先学会治理便不错了。
但建奴觊觎我中原锦绣河山,八旗大军虎视眈眈。真的有时间让唐中元坐稳江山、慢慢学习治国之道不成?别的不说,战乱了这么久,漕运也停了这么久,你们德州帮还能撑得住吗?”
鬼泥鳅愣了愣,还未说话。那边灰狗已拍案喊道:“侯爷是明白人!当家的,我们还是跟侯……”
花爷便连忙拉了拉他。
王笑目光瞥见这一幕,眼中愈发笃定,又道:“我不妨试着推演一下,看你们投了瑞朝之后会如何……唐中元拿了德州漕仓的粮食,他依然不足以应付眼前的局面,别说南下,他甚至稳不住北方。漕运?建奴一旦打来,他很可能还要败逃陕西……到时,你们怎么办?”
话到这里,德州帮众人吃了一惊。
鬼泥鳅想了想,脸色变幻数次,终于拜倒道:“请侯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