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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地牢中有人走过来。
“秦将军。”
秦山河目光看去,见到来人竟是王桦臣。
虽说王桦臣能到这牢里来很奇怪,秦山河却只是又转过头,并不去理他。
王桦臣也不介意,笑道:“秦将军可还记得前阵子你我二人在皇宫城头上的一番对谈?”
“不记得。”
“当时老夫想告诉秦将军,老夫这里有好路子。如今,老夫已入文馆……”
“恭喜。”
“秦将军不好奇老夫投靠了谁?”
“我明日便要被处斩,不妨让我独享这最后一晚?”
王桦臣抚须叹道:“秦将军本已得睿亲王信任,为何在昭陵时要临阵变戈,转而支持郑亲王?”
秦山河道:“我已录了供状,王大人可以自己去看。”
“老夫已看过秦将军的供状。且让老夫猜测一二,秦将军听听老夫猜的对不对……”
“不必。”
王桦臣却是偏偏要说,拿手捏着自己的长须,缓缓道:“你招供说你一时心软,放走秦玄策,又怕被睿亲王责罚,想在郑亲王跟前立功。这罪名拿捏的刚刚好,如今斩首你一人,却罪不及妻儿。此是你故意为之,然否?”
秦山河又不理他。
王桦臣叹了一口气,又道:“没想到你一介武夫,好算计啊。你先是派人向肃亲王求情,因你妻子的二姐嫁给肃亲王,当年肃亲王亲手杀了自己的福晋,对她的姐妹一直有歉意,便作主保下你的妻儿。再等到新皇登基,下旨宽宥他们。这些,你都是算好的。”
秦山河依旧不理他。
这样的对话就挺没意思的,但王桦臣不以为意,接着压低声音道:“但老夫知道,坟山一战就是你在为王笑与秦玄策作掩护,老夫还知道昭陵发生的一切你早有预谋,甚至……先帝的首及也是你砍的。”
秦山河抱拳向天,道:“你不必污蔑我,我效忠大清,天日可鉴。”
“秦将军不必紧张,老夫今日不是代表大清来的。”
秦山河道:“我眼中只有大清。”
王桦臣一时竟有些语噎。
“大家都是聪明人,老夫就开门见山了。老夫今日来,代表的是陛下。”
说是开门见山,这句话依然有些委婉,陛下才那一点大,能做什么主?
但秦山河脸色淡淡的,让王桦臣又少了平常谈话时那种……双方心领神会的舒适感。
他只好继续摊开了说。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可以保秦将军一条命,甚至让你再次统兵。”
“请王大人转告太后,奴才心领了,但国有国法,奴才罪大恶极,甘愿授首伏诛。”
说到‘授首伏诛’四个字,秦山河竟有些说不出的放松……
——终于可以去死了。
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
秦成业要保国也好、保家也罢,自己答应他的事已经做了;王笑逃了也好、死了也罢,自己尽过力,不愧对那一个承诺;秦家老小以后是降也好、战也好,自己在清廷也保不了他们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这边的妻子儿女离开了自己这个降臣,往后也不必再怕被牵连……
苦苦煎熬了这些年,终于可以解脱了。
其实,自己唯一想要的就是去死。
死是自己想死,活却是为别人而活。
为了他们,受尽了屈辱折磨,如今终于可以为了自己……去死。
秦山河这般想着,看着王桦臣的目光满是讥讽。
王桦臣摇头叹息一声,又道:“你甘心吗?”
“甘心。”
“秦将军啊,老夫是懂你的。当年是秦成业让你投降的吧?但你看你如今如何?他们全都成了世人景仰的忠魂义士。唯有你,忍辱负重,却沦落到这个地步。楚人蔑视你,清廷要杀你。你做这一切,最后得到这样的下场,又是为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能安然去死啊——秦山河心道。
王桦臣又劝道:“实话说吧,陛下不见了……多尔衮狼子野心必有动作,如今局势紧急。但这也是秦将军你建功立业的机会。过往大罪,太后娘娘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继续为大清效力,往后封妻荫子,还可以是大清的功勋贵胄。”
“用你,是因为太后娘娘知道你的将才,也知道你敢杀多尔衮,她打算将正黄旗汉军包括你的旧部都交还给你,只要你击杀多尔衮,再大的罪过从此一笔勾销。”
秦山河哂笑一声:“这就是王大人所谓的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