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啊?揍他啊。”
王宝眼中讽意更甚,觉得这牢里的人都是傻子。但他也来了兴趣,盯着隔壁牢房只等着看岑兆贤动手。
那边葛翁山被吵醒过来,揉了揉眼,打量了这两个新来的官员,嚅了嚅嘴骂了一句:“世风日下。”
周围牢房纷纷起哄,岑兆贤骑虎难下,咬了咬牙便向罗德元扑去……
两个书生打架实在是丑。
无非是扯着对方的衣服在地上翻来滚去。
他们都不是能打的,但罗德元显然比岑兆贤多了几分不怕痛的‘悍勇’,手里的链条挥在岑兆贤身上,岑兆贤便是一阵痛呼。
终于,岑兆贤挣扎开来,倚在牢墙边痛哭起来。
王珰便指着罗德元骂道:“老小子,你把我兄弟打哭了,你等着。”
罗德元也不理他,盘腿在地上坐了,身板依旧挺着笔直。
王宝又是一声冷笑。
——三个丢人现眼的蠢货。
那边岑兆贤却是越哭越大声。
“罗德元,我被你害得好苦啊!你还打我……我往日待你多好啊?你还打我……我好端端的吏部官当着,受你牵连身陷囹圄,你还打我……”
罗德元依旧不理他。
岑兆贤自己哭着伤心,越想越委屈,扑上去又要打罗德元。
罗德元一把将他推开,忽然大喊道:“我做错了什么?!”
岑兆贤被他气势所慑,竟不知如何回应。
“我为国仗义执言,到底做错了什么?!”罗德元又道。
接连两声喝问,岑兆贤脖子一缩,懒得再招惹他,自回草席上坐着。
“那啥……这个草席是我的,你别来抢。”
罗德元也不去与他争什么草席,盘腿坐着。
过了许久,岑兆贤先沉不住气,再次开口道:“我说,罗八钱,你到底有靠山没有?怎么就行事这么豪横?”
“有。”
岑兆贤一听,心中后悔至极。
——果然!刚才就不该打这呆子,不对,刚才是他打了自己,那还有余地。
他便搓了搓手,缓和语气,又向罗德元问道:“方才是我太冲动了……你真有靠山?是谁?”
罗德元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千古圣贤,孔、孟、老、庄,各代明君贤臣,皆是我的靠山。”
岑兆贤:“……”
他呼吸一滞,恨不能气晕过去。
“好你个罗八钱!耍我?我看你就是个大傻子!”
岑兆贤气极,骂了一句犹不过瘾,挠了挠自己的头皮,又骂道:“怎么就能有你这样的蠢货?我怎么就能和你这样的蠢货来往?”
罗德元抬起头,看着岑兆贤的脸,忽然很是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觉得遵循圣贤之道很蠢?”
“我没这么说。”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罗德元道:“你们都觉得我蠢。忤逆当权者是蠢,坚守规矩道德是蠢,不走捷径也是蠢……而你们呢,但凡做一件看起来蠢的事,你们便争先恐后地躲开。唯恐别人说一句‘木榆脑袋’。”
“这世上,每个人都在证明自己聪明。官员以聪明谋权力,文人以聪明谋名气,商贾以聪明谋钱财,连普通百姓也以聪明谋种种蝇头小利。但,这些聪明人谋来谋去,这个楚朝要亡了啊!”
罗德元说着,猛然站起身,一双眼已是红肿。
“世间各人都以聪明谋一己之利,谋得这天下千疮百孔,却有哪个傻子肯去填补?我是个大傻子不假,我不光傻,我还毫无用处。朝廷纳捐我只有八钱银子,每逢变乱我只有一张嘴说,死谏没人在乎、嚎哭没人在乎。我到底有何用?”
岑兆贤一愣,不知道罗德元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语。
罗德元却是向前走了两步,又问道:“读圣贤书有何用?为何世人开口闭口虽还是这些道理,心里却又不信了呢?”
“我哪知道。”岑兆贤想了想,道:“你少说些话,在这牢里,渴了可没有水喝。”
罗德元听了,只觉啼笑皆非。
——我与你谈世情,你只关心有没有水喝?
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开口道:“许是这楚朝之人,早没有了心气吧。”
罗德元转头看去,却见隔壁牢房里,一个老头子从草席上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