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泉一片静谧,浓郁的灵气凝成实质,在空气中形成水雾。
但很快,这静谧被翅膀拍动声打破了,一只乌鸦落在青石上,青石表面的积雪被踩出一串鸟爪印。
“不准靠近吾的尊主,”漆黑的龙头突然出现在乌鸦背后,两只血色龙瞳紧紧地盯住了它,“身为尊主引以为傲的坐骑,吾将随时保护尊主的安全。”
乌鸦转过身去,张嘴竟吐出玄境的声音:“你在这里……他最不安全。”
“胡说八道,”黑龙用比乌鸦还大的眼睛跟它对视,“吾与尊主相识已久,是生死之交,你不过是半路被尊主所救的鬼修,还没有资格偷看尊主洗澡。”
“你不也在……这里偷看?”乌鸦继续吐着玄境的声音,“而且我……不是来偷看,附近没人,他睡着了,我不放心。”
“吾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正因为你在,我更不放心。”
一龙一鸟对视片刻,谁看谁都不顺眼,半晌玄境道:“你只是坐骑,我和他是……朋友。”
“尊主有许多朋友,坐骑却只有吾一个,”黑龙毫不示弱,“稀者为贵,所以吾比你高贵。”
“你这是歪理。”
黑龙抬起爪子,似乎想赶走这只多嘴的乌鸦,乌鸦轻轻一跳躲开他的攻击:“不如我们……一起走。”
“要走你自己走。”黑龙扇动翅膀,狂风直接把乌鸦吹了出去,打着滚摔进了温泉。
黑龙没控制好力道,不仅扇飞了乌鸦,还扇落了一块青石,青石砸在地面发出“咚”一声闷响,瞬间把闻朝惊醒了。
闻朝慌忙睁眼,下意识招出神火:“谁?!”
乌鸦浑身羽毛都湿透了,正漂在离他不远处的水面上,黑龙还保持着翅膀张开的动作,像干坏事时被人当场抓住,直接僵在原地。
三人面面相觑,闻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很快推测出刚刚这里发生过什么,不由眉心一拧:“你们两个,偷看我洗澡?”
“吾没有,吾发现有人靠近,所以来保护尊主。”
“我不是,这条龙在……这里,我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这解释简直越描越黑,闻朝哪个也不相信,他冷冷地注视着一龙一鸟,凉飕飕道:“还没看够?”
乌鸦奋力扑扇翅膀,离开水面准备飞走,黑龙缓缓退后:“尊主醒了就好,吾这就走。”
而正在这时,突然一道剑气远远飞来,裹挟着凛冽的寒气,隔空打掉了乌鸦一根羽毛,又削掉了黑龙一小块龙角,刚好把他两只角削对称了。
乌鸦原地化成一缕黑色烟雾,迅速溜没了影,黑龙慌忙转身,只留下一个逃跑的背影。
不速之客全被赶走,日月泉又只属于他们师徒了,闻朝刚放松下来,忽觉事情不对。
师尊把无关人等全赶走了,那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
跟他独处才是最危险的!
他瑟瑟发抖地转过头,就看到晏临正站在温泉边上,这一次他没有再扶着任何东西,一身白衣的剑修提着漆黑的剑,扎紧的衣带掐出劲瘦的腰身,他单单是往那里一站,便拔地而起一股冷冽而孤傲的气势。
离开了轮椅,他身上的孱弱之感也一扫而空,未束的黑发披散肩头,让他整个人显得随意且放纵起来,像是刚刚饮酒纵歌、仗剑而回的剑仙,剑仙身骑白鹿,斩尽天下妖邪,不受任何世间之物拘束。
闻朝一时看得有些呆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师尊,原来当晏临放下一切,摆脱了伤势困扰,竟是这般恣意潇洒的样子。
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闻朝薄唇微动,唤道:“师尊。”
“嗯,”晏临收了掌中剑,垂眼看向他,“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闻朝还泡在水里,并且打算再泡一会儿,“师尊和风枢谈过了?”
“我劝了劝他,不知是否管用。风枢年纪太小,修行至今也不过十个年头,他从未离开过扶云派,走得最远的一次就是进了太虚秘境,于他而言,这世上他未接触过的事情太多了,修道途中所经历的艰险,他也不过只品尝一二,心性不如其他人成熟是难免的。”
闻朝点头:“他现在在哪儿?”
“躲起来去哭了吧,”晏临叹气道,“让他哭出来也好,这段时间我们确实忽略了他,为师收他为徒,却未能及时开导于他,是为师之过。”
闻朝垂下眼——果然还是不能彻底离开扶云派,就算不考虑别人,小师弟也不能不管。
但一直不回魔界也不行,他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正在思考,忽听到入水声,一抬头,就见晏临脱掉道袍,也进了温泉。
……这好像是个能发生点什么的地方,他正面对着愿意跟他发生点什么的人。
闻朝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往后躲:“不……师尊,你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