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重重地关上以后,屠男拉了拉孙子楚的衣角,轻声道:“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不定方很快会自己回来的。”
但孙子楚猛摇了摇头:“再去五楼!”
屠男和司机都输给他了,只能痛苦地走上了最高一层。
五楼——正当孙子楚要敲叶萧的房门时,黑暗中响起一声惨叫!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听不清在喊什么,似乎就在楼道外面。他的心几乎被震碎了,立即用手电照射楼道,果然看到一个晃动的影子。
屠男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却听到了一句极熟悉的英语:“Shit!”
他立刻也回敬了一句:“我靠!”
这时手电才照亮了对方的脸,原来是那二十多岁的美国女孩。
她慌乱地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地对着他们,嘴里已经语无伦次了。
屠男又用蹩脚的英语问了几遍,美国女孩才开始用中文回答:“楼上……楼上……”
楼上?这已是住宅楼的最高一层了,哪里有什么楼上呢?
除非——是楼的天台。
她却向走廊的尽头跑过去,原来还有一个楼梯,看样子是通往楼天台的。
美国女孩轻轻指了指上面,司机第一个走上天台,屠男紧紧跟在后面。
雨已经停了,天色微微放明。
天台上仍积了一些水,凌晨阴冷的风从四周吹来,空气湿得要把人溶化。
三人来到空旷的天台,屠男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周围的楼房大多比这个还要矮,登高远眺可以见到城市的大半,但许多街区都被茂密的大树覆盖了,只能看到一簇簇绿叶和屋。他回头看着美国女孩问:“What?”
“在你后面——”
屠男和司机转过头来,才发现在身后的天台栏杆边,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他们扑到了那个人身边,看到了一张恐怖到极的脸——整个脸都溃烂了,简直是惨不忍睹。死者的手指深深抓着地面,几乎把水泥抓出了白子。
唯一可以看清楚的是他的眼睛。
不!只是一对眼珠子,因为眼球几乎已弹出了眼眶,空洞地注视着阴沉的天空。
他看到了什么?
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才能让一个人的眼睛如此恐惧?
屠男倒吸了一口冷气,差腿一软就摔倒在地。就连见多识广的司机,也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往生超度经。而美国女孩就躲在他们身后,不敢再看那尸体第二眼了。
“可怜的方!”
五
凌晨五五十分。
叶萧、孙子楚、厉书、屠男、司机、钱莫争、童建国,还有最早发现尸体的美国女孩,全都聚集在五楼的天台上。
尸体依然躺在栏杆边——正是他们的导游方。
他是第一个!
十分钟前,美国女孩带着屠男等人来到天台,发现了这具可怕的尸体。
司机认出了方的眼睛,还有他的衣服也没有换过。在方的裤子口袋里,是他的护照和各种证件。司机还记得方手上的疤,果然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虽然整个脸都不成人形了,大家还是看出了他的样子,毫无疑问他就是导游方,不幸惨死在了天台上。
随后,孙子楚狂奔到楼下,将五楼另外两间房门敲开,带着叶萧、钱莫争等人跑上天台。
此刻,人们围成一圈看着方。每个人都不敢开口话,沉默像天上的乌云般,笼罩着这座城市和这些人。
终于,有人蹲下来呕吐了。
厉书再也支撑不住了,把昨天的晚饭全吐了出来。而美国女孩已经吐了两回,胃里再也吐不出东西了。
叶萧抬头看看天空,长叹了一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是警官。”孙子楚抓了抓他的衣服,“这里由你了算!”
“不,我没有带任何工具,现在没法判断方的死因。而且他的脸都烂成这样了,肯定有很特殊的缘故。大家请各自后退几步,离尸体远一,以免破坏案发现场。”
他又开始了现场指挥,好像周围都是他手下的探员。当大家都退到很远时,叶萧回头叫住了那美国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伊……伊莲娜。”
“你中文得很好,在哪儿学的?”
“我在美国读高中时就开始学了,后来在北京和上海都学过中文。”
叶萧突然把脸沉下来:“你是怎么发现导游尸体的?”
“我?”伊莲娜不敢看他的脸,扭过头,“我一夜都没有睡着,到凌晨五实在忍不住了,就悄悄出门转了转。”
“到哪儿去转了?”
“不,我没有去哪儿,就是在这栋楼里面,从三楼走到五楼,再想到天台上看看——于是,就发现了这具尸体。”
伊莲娜紧张地回答,许多汉字声调都错得离谱,与她昨天的流利完全不同。叶萧摇了摇头:“好吧,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然后他又对厉书:“你送她下去吧。”
厉书擦干净刚呕吐过的嘴巴,便带着伊莲娜下楼去了。
“你怀疑这美国女孩?”
孙子楚轻声在叶萧耳边问。
“不知道。”
叶萧的沉默像这座城市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这时屠男嚷嚷起来了:“我看她八成有问题嘛!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凌晨五出来转悠?还偏偏跑到了这个天台上?不是好了晚上不要出来的吗?”
倒是钱莫争为伊莲娜话了:“美国人嘛,可能想法就和我们不一样。”
“方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谋杀还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过我不知道!”叶萧捏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福尔摩斯,连半个华生都及不上,他只有心底的愤怒和火焰,“我只是不明白,方为什么会到天台上来?从周围的痕迹来看,他不可能是在其他地方遇害以后,又被拖到天台上来的”
“尸体在天台的栏杆边上,会不会是想要跳楼自杀呢?”
“不排除他有自杀的可能,但最终伤害他的肯定是其他原因。”
“是恶魔鬼,是恶魔干的!”
我们的司机忽然狂叫起来,接着飞快地跑下了天台。
叶萧摇摇头:“我们也快下去吧。”
“那方怎么办?”
“就让他躺在这里吧,我们不能破坏现场,更不能移动尸体,否则会破坏更多的线索。等我们逃到清莱或清迈以后,再带泰国警方回来处理尸体吧。”
钱莫争却皱着眉头:“这里有很多鸟,还有老鼠,这些动物都会破坏尸体的!”
“那我们只有祈求老天保佑方了。”
着,叶萧第一个走下了天台,其余人也只能跟着他下来。
在他下楼梯的时候,走到童建国身边问:“昨晚,我似乎听到门外有人在话。”
“哦,真的吗?”五十多岁的童建国一脸平静,“我整晚上都在睡觉,除了那声巨响之外,没有其他的动静。”
叶萧没有再下去,只是看着童建国回到五楼的房间。
他一个人站在冷冷的楼道里,抬头看着天花板。仅仅隔着一层水泥,正躺着一具可怜的尸体。
“也许,真是恶魔干的?”
六
晨曦。
如水珠从窗户洒进来,渗透入玉灵的眼皮,逐渐刺激着瞳孔收缩,越来越越来越——变成一个细微的针眼,突然出现了导游方的脸,就在针眼里缓缓破碎,挤出浑浊的绿色尸液,整张脸全部腐烂剥落下来,变成一具白色的骷髅头。
骷髅头穿过瞳孔的针眼,进入玉灵的大脑深处。
“啊!”
她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直起了身子,天光刺激双眼很难睁开,窗外寂静无声连鸟鸣都没有。
后背满是冷汗,她解开胸围坐在窗台,胸口这才舒服了一些。真想现在就脱了衣服跳进河里,泰家乡村女孩几乎每天下水洗澡,并不避讳什么授受不亲。或许每天接触大自然的水分,才能让年轻的女子美丽动人吧。
现在刚过清晨六,她居然又睡着做了个梦。十几分钟前,敲门声把她从沉睡中叫醒,孙子楚在门外询问是否见到方。真是活见鬼了,她和方是第一次认识,即便是导游同事的关系,有什么事不能天亮吗?
等她把孙子楚等人骂走后,却发现同屋的美国女孩不见了。玉灵又在房间里找了找,发现伊莲娜所有的东西都在,只是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也接待过美国的游客,知道美国人喜欢夜生活,不过这里到哪里去HAPPY呢?
伊莲娜是个典型的美国女孩,话做事都雷厉风行,总是一身运动探险的装束。白天好像不把自己当个女人,只有晚上睡觉之前,才换身睡袍放下头发,做个面膜保养一下。她的中文得真好,从十四岁就开始学了,和玉灵起话来像汉语考级比赛。她们的母语都不是中文,却必须得在这一群中国人里,来到这曾经居住华人的城市,睡在一对年轻华人夫妇的床上。
两人聊到之夜过后,其实主要是伊莲娜在话,偶尔夹杂几句英文,简直把中美两国的贫嘴饶舌合二为一。聊到后来玉灵困得支撑不住了,伊莲娜还在对面滔滔不绝,几乎要唱出顺口溜了。
直到那地震般的巨响,才封住了伊莲娜的嘴巴。玉灵从在泰北长大,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地震。她们赶紧缩到床上,抱着脑袋祈祷房子不要塌下来,就在恐惧中渐渐睡着了……
刚才怎么会梦到导游方的?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遇上这么倒霉的事。对,孙子楚不是他不见了吗?大概就是受到这个影响吧,可方会去哪里呢?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就感觉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那时大家还没开始拉肚子,山魈也没跳到车上。而方依旧是忧愁的面容,就连看她的表情也如此古怪——虽然通常男人都会多看她几眼,但绝不是方的那种眼神,似乎带着几分怀疑与不信任。既然如此,他为何当场不出来?却还装作完全信任她的样子,继续旅行团的行程,很快就暴出了“黄金肉”的秘密,接着便是“山魈来袭”。
方?
他究竟怎么了?梦代表了什么?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某种奇特的预兆?玉灵不愿再想下去了。
她缓缓穿戴好筒裙,摸了摸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这二十岁的身体还未曾献给过别人。
窗外,又一片白色的雾气飘过,缭绕在青翠的树叶之间,视线像被蒙上了一层轻纱。
眼睛又似乎被微微刺痛了一下,这片白雾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就像十六岁那年的清晨——少女玉灵从噩梦中惊醒,光着脚丫走出寂静的村子,她穿过碧绿的稻田,进入那片黑色的森林。传这里被恶魔和亡魂统治着,还有老虎、野牛、黑熊等猛兽出没,村里的坟场就在森林深处。
是的,就和眼前的白雾一样,十六岁的玉灵投入禁忌的森林,被神秘的白雾包裹起来。脚底是泥土、落叶和动物的骸骨,沾满了冰冷的露水,湿滑地浸入皮肤和血管。耳边似乎响起某种声音,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她在露水与白涡走啊走啊,离身后的村子越来越远,直到完全被黑色的森林覆盖。那里如同永恒的地狱,正午都似傍晚般昏暗,光线被高达茂密的树冠阻挡,到处垂挂着藤蔓等植物。常有不知名的动物在树上叫喊,发出巨大而恐怖至极的声音,传只要走到这种地方,便会永久地迷失方向,灵魂也将被恶魔们取走。
但玉灵似乎忘记了一切,只顾着穿破雾气去寻找那个声音。当她转过一颗大榕树时,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一个僧人。
一个年轻的僧人。
一个年轻而英俊的僧人。
可惜是个僧人。
玉灵直视他的眼睛,他也直视玉灵的眼睛,他们都因在这个地方看到对方而惊讶。他大概只有十八岁,还没有完全长成男人的身体,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或许好几天都没有吃东西了。他的头发剃得很干净,一身僧袍却异常地破烂,脚边放着个缺口的陶钵。嘴唇上只有些绒毛,大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东西——多情又抑郁的目光,如此残忍又有些无奈。
白雾依然缠绕着他们之间,玉灵好奇地打量着他,柔声问道:“你是谁?”
“谁是你?”
“我就是玉灵,刚才是你在叫我的名字吗?”
“不,是另一个人,另一个灵魂在呼唤你。”
“你从哪里来?”
“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玉灵再度睁开眼睛,骤然回到二十岁的现在。那个记忆中的可怕清晨,已随着森林的白雾而不再清晰。
她抹去额头的冷汗,心里空虚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森林的深处。面对三楼窗外的白雾,她闭上眼睛要忘掉那张脸,那张年轻的脸,年轻又英俊的十八岁的脸。
可惜,他是个僧人。
当玉灵难以从回忆中自拔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像被针刺了一下跳起来,冲出去打开房门。
门外是美国女孩伊莲娜,旁边有厉书搀扶着她的身体。她变成了美版林妹妹,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嘴里嘟囔着几句听不清的英文。
厉书面色也不太对,他将伊莲娜送到玉灵房里,了句“照顾好她”,便匆匆转身离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玉灵抓住伊莲娜的手,而她紧咬牙关不肯回答,“他欺负你了?”
伊莲娜立刻摇了摇头,虚脱似的坐倒在沙发,闭上眼睛再也不话了。
玉灵盯着恐惧中的她,渐渐浮起那个针眼里的噩梦,渐渐剥落腐烂的方的脸……
难道真的是他?
七
清晨七,楼里的所有居民——旅行团成员都被叫醒了。
有的人还没睡够,脸上尽是眼屎骂骂咧咧。但更多的人是彻夜难眠,黑着眼圈变成了熊猫。叶萧让大家在屋里解决早餐,但不要动人家留下来的食物。他和孙子楚、厉书去了附近的超市,“借”了很多保质期内的快速食品回来。至于饮水问题,有人自带着锅子,就把自来水烧开了饮用。
这顿特殊的早餐,足以让旅行团员们终生难忘——假定他们的终生不是很短的话。
然后,大家都被招呼出了房间,带着各自的行李物品。叶萧打开手机看了下,依然收不到任何信号,看来这里不会有手机店铺和移动业务了。随后他关掉手机,和大家商量着做出了决定——趁着早上没有下雨,由司机开车去加油站,加完油旅行团便离开这里。
各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十几号人艰难地走下楼梯,来到住宅楼外的巷道上。受伤的法国人亨利恢复很快,已能在别人搀扶下走路了。雨后的清晨异常湿润,每次呼吸都怕湿气把鼻孔堵住,很有中国西南的重庆或贵阳的感觉。
大家先是谈论昨晚那声巨响,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吓到了,但谁都不清那是什么,尽管来自台湾的林君如咬定是地震。
接着又有人发现导游方不见了,再加上一个多钟头前,孙子楚等人打扰了很多人的好梦,便有人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而屠男这家伙是个大嘴巴,竟把天台上发生的悲惨事件了出来——叶萧气得差扇他耳光,早上还关照过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不能让大家陷入恐慌之中。他甚至已编好了一个理由:昨晚方已出去寻找救援了,正带领援助人员向这里赶来。
但已经太迟了,方的死讯传遍了整个旅行团。
女人们都恐惧地窃窃私语起来,就连黄宛然的老公成立都搓着手:“糟糕了!难道法国人的是真的?所有人都被那个老太婆诅咒了?”
林君如也紧张地问:“连导游都死掉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杨谋的娇妻恐惧地偎在新郎怀中——他们多半是来泰国度蜜月的新人,她有些神经质地:“已经死了第一个——还会有第二个吗?”
然而,玉灵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虽然伊莲娜守口如瓶不,玉灵仍隐隐猜到噩梦成真。只是这可怕的消息来得太快,亦证实得太快了,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猜出来的呢?
在玉灵如水的表面底下,却是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到天台上去看一看!”
完她就要往楼道里冲,但叶萧一把抓住了她,在她耳边冷静地:“请相信我,方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看到他的样子。”
“真的吗?他死得很惨吗?”
叶萧默默地头,目光沉着地对着玉灵。
两个人对峙了一分钟,最后还是玉灵认输了,缓缓退回到大伙中间。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死亡最大的恐惧,是能像瘟疫般传染给每一个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突然,伊莲娜低声抽泣起来。厉书搂着她的肩膀,用英文轻声安慰了她几句。
玉灵已迅速恢复了镇定:“大家不要惊慌,虽然方发生了意外,但我会担负起他的责任,作为导游把大家安全带出去的!”
但是,现在谁会相信一个二十岁的泰国姑娘的话呢?
叶萧让玉灵先留在这里,保持大家的稳定。
他和司机去开车加油,孙子楚和钱莫争也紧跟着他们。
四个人走出巷,又注意了一下那辆无主的丰田车。清晨无人的街道上,弥漫着一股特别的白雾,地上积着许多昨晚的雨水。
钱莫争和司机快步走在前面,叶萧和孙子楚却落后了许多。孙子楚焦虑地:“我们快赶上去吧。”
“等一等,我想单独问你一下。”
叶萧继续放慢脚步,在确信前面两人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后,便轻声问孙子楚:“你和导游方是一个房间的,也是你最早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晚上方有何异常?”
孙子楚想了想:“没什么啊!只是随便聊了聊天,就在那声地震般的巨响之后,我们各自睡觉了。”
“他到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到了这种地方,又遇到这种事情,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连我的话也少了很多呢。”
就这也算“话少了很多”?叶萧苦笑道:“算了吧!你也不知道他何时出门的?”
“我不是过了吗?凌晨五多钟,我起来上厕所,才发现方不见了。”
叶萧看着前面的司机和钱莫争越走越远,转头盯着孙子楚的眼睛:“我问你,整个晚上,你都没有出过房门吗?”
“当然!问这个干嘛?你以为我是宁采臣啊,半夜里跑出去和聂倩幽会?”
叶萧却不再话了,将脸沉下来看看前头:“快跟上去吧!”
罢他们两人快跑前进,很快追上了钱莫争和司机。
“你们两个在什么悄悄话啊?钱莫争回头调侃着,“两个男人总黏在一块儿,不正常哦!”
“胡八道!”
孙子楚立即了一句,这时已转过十字路口,四人沿着进城大道向外走去。
巨大的刘德华广告牌下,就是旅行团的大巴——他们的诺亚方舟。
司机仔细检查了大巴,一夜的大雨冲刷掉了许多污垢,也没有其他人动过的痕迹。接着四个人都上了大巴,司机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发动机轰鸣着踩下了油门。
车子缓缓驶离广告牌,在叶萧的指示下开往加油站。
八
车子经过进城的大道,笔直开过了十字路口,很快来到加油站前。
这里的规模不,设施也颇为现代化,和上海等地的加油站差不多,就连文字也都是繁体中文,当是所有进出城车辆的必经之地。
他们四个都走下车子,仔细查看空无一人的加油站。钱莫争大叫几声也没反应,叶萧走进加油站办公室,发现收银台里还有很多钱,大部分是泰国铢,也有美元和人民币。司机则一直在摆弄加油的机器,他确定这里有汽油,在看怎么才能把开关打开。
这时,叶萧看到加油站对面站着两个人,他立即飞快地冲了出去——原来还是旅行团里的人,杨谋正端着DV拍着他们,身边依偎着他的新娘子。
叶萧走到他们跟前,严肃地问:“干吗自己出来?不是好等车子开过来的吗?”
“我是电视台的纪录片编导,拍摄DV是我的工作也是最大爱好。”杨谋尴尬地笑了笑,“这次旅行所发生的神秘事件,我一定要用摄像机全程记录下来,这将是本年度最精彩的纪录片!”
叶萧摇摇头:“对不起,我可不想做你的演员。”
忽然,杨谋身边的新娘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甜!”
杨谋立即放下DV,紧张地抓住新娘的肩膀。
“瞧!那里有个人!”
新娘甜抬起颤抖着的手,指向右侧的一条巷子。
叶萧和杨谋都转头看着右边,巷口只有一棵茂盛的木棉树,并没有半个人影。她的尖叫声也吸引了对面的人,孙子楚和钱莫争都从加油站跑过来了。
钱莫争过来大声地问:“你真的看到有个人吗?”
“是的,我真的看到了,但一眨眼就消失了。”
“是我们旅行团里的人吗?”
娇妻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叶萧迅速冲进巷子,孙子楚和钱莫争也紧随其后。这条巷子非常深,两边是些破旧的老楼,还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地面坑坑洼洼有许多积水。
那个影子,在巷迷宫般的尽头,他似乎看到那个影子了!
然而,就在同一秒钟,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某种奇异的声响……
惊天动地!
震耳欲聋!
加油站爆炸了!
在二又四分之一秒的瞬间,巨大的冲击波如狂风般卷过。叶萧只感到身后有一只大手,将他强行摁倒在了地面上。而周围的孙子楚、钱莫争、杨谋和他的新娘子,全都被冲击波重重地打倒了。
爆炸持续了二十秒钟。
时间停滞,世界噤声,万物轮回。
冲天而起的火焰,还有浓重的汽油味道,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灼热。等到他们重新睁开眼睛时,四周全都是灰尘和碎屑——破碎的塑料招牌、玻璃渣子、扭曲的钢筋……
这就是传中的人间地狱?
甜的后背盖满了尘屑,幸好穿了一件长袖的厚衣服,否则非搞惨了不可。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她头上,她抓起那东西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烧焦了的断手!
这是我们旅行团司机的手。
她尖叫着把断手甩出去,正好扔到自己老公的头上。杨谋揉着眼睛一看,又大叫着扔到孙子楚手中。孙子楚像接到个手榴弹,又赶紧塞进钱莫争怀里。钱莫争干脆往天上一扔。
最后,接住这只断手的人是叶萧。
他已经笔直地站了起来,头发给冲击波弄得鸟巢似的,衣服沾满了泥水。他仔细看着这只断手——只剩下手掌和半个手腕了,还缺了两根手指——指和无名指。
这只可怜的手完全被烧焦了,大概在爆炸的一刹那,就从司机的手上炸断了出去,又高高地飞上天空,最后落在了他们头上。
叶萧再回头看看加油站,烈火仍在燃烧,四周的空气仿佛被蒸发了。而旅行团的豪华大巴,则已被炸得无影无踪。车上所有的钢架和铁板,都炸成了金属碎片,就连轮胎钢条也成了锯齿形!
而加油站则被炸成了平地,只剩下几块断垣残壁,还在被油库的大火灼烧着。浓烈的黑烟升上天空,几乎把半个城市都覆盖了。
唐甜痛哭着躲进杨谋怀里,孙子楚和钱莫争也互相支撑着,他们脸上都满是泥泞和烟尘。还算是这五个人命大,没被炸出来的金属碎片击中,否则很可能被切断脑袋或手脚。
而叶萧依旧抓着司机的断手,似乎那剩下的三根手指还在抽搐!
孙子楚倒吸了一口冷气,拍着他的肩膀:“把这个东西放下吧,我们的司机死了!”
我们的司机死了。
他是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