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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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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在一块?”

    “哼,还能为什么?貂皮大衣呗。”

    妈特利索地承认自己虚荣,“那身貂的确加分!不过最关键,是我觉得你活得有劲儿了,这才像个女人,这才不像他家蔫了吧唧的遗老遗少。你活了三十年了,终于不是那个怂嗒嗒、傻乎乎、永远认命的大福子了。”

    妈从来没夸过我,我有点不适应,“妈您好好说话,千万别夸人……”

    妈踹我一脚,“别给你点好脸你就往上贴,我还有一棒子没抡你呢。你这劲儿吧,悠着点使。减肥可没那么容易,好多时候,不是你努力,就能得偿所愿——不是这样的!别人饿了就能瘦,就你这基因,你得付出比别人高百倍的代价。不过,失败了也没事,大不了你继续回来住这破屋子,妈在这儿,你爸也在这儿。”

    我张开双臂,要给妈一个拥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妈突然问我,“哎,你饿不饿,陪我吃点泡面?”

    我崩溃了,“不要在这么柔情的时刻,说泡面这么低俗的话题行吗?泡面最胖人了!您还让不让我减肥!”

    “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啊。”

    妈气坏了我,气得我吃了两包辛拉面。泡面犹如安眠药,我仿佛一个不羁少女,躺在床上直犯困。

    不行,还不能睡。我给老牛的助理发信息:“你说的那个泰国减肥药,好买吗?我想试试。”没错,肥还得减。妈起码还有个十八岁的样子撑着她胖,我呢,总得给自己留点念想吧。

    〔五〕

    泰国减肥药特别好,我过上了今儿瘦三斤明儿胖五斤的好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性格也变得特浓烈——我为自己点赞,浓烈这个词儿用得真恰当。

    我眼睛开始不容沙子。什么是沙子?瘦子就是沙子。

    有一次,我和老牛在星巴克买咖啡,排队呢,轮到我们时,一特瘦的网红脸插队,老牛说她,她还特理直气壮,嚣张得很。这网红脸太瘦了,瘦得我想替天行道。

    我伸出胳膊,把她拽到队伍后面,“整容了也得排队啊。”

    老牛吃惊地看着我,眼神的意思大概是“行啊你”。

    网红脸瞪我,“有病吧你,谁整容了?”

    我端详她,如数家珍,“鼻子垫了鼻翼缩了眼角开了……你出门拿什么包啊!钱啊卡啊藏在你这欧式大双眼皮里算了。”

    “死肥猪你说谁呢!”

    在我减肥减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敢提肥字,算你命薄。那网红脸伸手要挠我,老牛还没反应过来,哪想着我应声倒下,扒着那女的腿,愉快地捂住肚子,“哎哟,要流产了……”

    老牛跟网红脸都愣了。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老牛的反应特渣,连忙解释,“不是我的!”

    网红脸打着滚似的逃走。

    已经被吓着的星巴克店员问,“谁……谁的美式……”

    我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哦,我的,能帮我打包吗?”

    后来参加一局,一穿旗袍的女的,是画廊经纪,一见我,就演1987年版《红楼梦》,“早就听说姐姐了,今儿才得见,果然是一顶一的人尖儿。”

    我粗俗惯了,猛听这种说话方式,跟让人抽嘴巴似的。

    “别的本事我是没有的,不过是略懂些字画收藏,不比姐姐……”

    我刚吃完减肥药,亢奋正无处发泄呢,看着她那水蛇腰就不顺眼。

    我开口:“巧了,我也爱好收藏。”

    “收藏什么?”

    “人民币。”

    老牛听闻,联想到我最近的行径,忍不住说:“你近来怼人有点上瘾啊?”

    我犹不解恨,“嘚瑟的瘦子,都应该怼死!死!”

    “最近圈内都传,郝泽宇的宣传总监,特会怼人。”

    当事人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能够啊!我是别人捅我一刀,还会帮忙拔刀生怕累到别人的那种人呀。”

    “要不是我知道你这是吃减肥药吃得性情大变,还以为这是大明星的女朋友在跟我叫嚣呢。”他想了想,“这减肥药真够逗的,你这种人吃了都会怼人了。”

    我不忿,“那您这辈子可能长期服用这种减肥药。”

    老牛翻了个高贵的白眼,“那是我的前半生,自从郝泽宇红了之后,我可心平气和了。”他转了转眼珠,一脸幸灾乐祸,“我也让你心平气和一下吧,郝泽宇花了一百万买张画,这事儿你知道不?”

    不知道这一切的我,立即杀到了郝泽宇那儿。啊!好久没说我和郝泽宇的事儿了。其实也挺奇怪的。现在,我……挺烦郝泽宇黏我的。

    以前,刚在一起,我俩能在床上黏一天——哎,别误会我俩是色情狂。我俩光看对方的脸,就能看一天。我看他,以一种看艺术品的心态,这人怎么长的,长这么好看。他看我,像是看《聊斋》,“你怎么长的?长这么有趣!”说完就猛揉我的脸——话说我脸老瘦不下来,就是他揉胖的。当然这种情况是昨日黄花了,现在,有时候一天不跟他在一块,我跟放假似的。

    我俩的恋爱模式,就是待着,在家待着。他这人,大概是好不容易谈次恋爱,把所有小事都讲给我听,小时候买不起香蕉啃香蕉皮的故事,我都听十遍了。以前我什么舒服穿什么,披个麻袋都能在沙发上瘫一天。现在我讲究了,在他面前也不放松,化个妆就得一小时,穿衣服还只穿大牌子,大牌衣服跟铜墙铁壁似的,穿的时候要讲究仪态,也不敢瘫——一团肉还瘫,能看吗?

    可能是吃减肥药吃的,我最近心慌得很,再加上郝泽宇厨艺尚佳,太不利我实施减肥大计了。最重要的是,我减肥减得性欲全无,他这人又有肌肤饥渴症,没事爱跟你撩来撩去的。得,我还是躲着他走吧。我很满意这一点,看,跟天杀的大帅哥谈恋爱,我也没沉迷于肉欲。跟大明星谈恋爱,我还怕他黏着我。我是多么不一样的烟火呀!

    带着自我表扬的心态,我跟彭松假装苦恼。

    有了性生活(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性生活对象是男是女)的彭松,十分不耐烦,他说装个屁啊,你这是要脸了,不敢把你那一团肉露给他看了。

    哼,我才不信他说的,我就是怕郝泽宇黏着我,这段感情,我有主动权了!

    哪想着,我这才有主动权几天啊,他竟然花了那么多钱买画!到他家时,我杀气腾腾,正撞见他抽着雪茄欣赏墙上的画呢,我更来气了。

    我骂道:“还抽雪茄?你分得清雪茄跟点八中南海吗?有点闲钱就不知道该怎么嘚瑟了!以前买椅子现在还买画?你分得清梵高、莫奈吗?你买个毛!”

    他因为心虚,开始还哄我,说这画是刘野的,算投资,去年他有幅画拍了几千万元呐。

    我吵吵个没完,他也被我说烦了,跟我吵了起来,说他的钱他乐意这么花!

    这几天泰国减肥药带来的精神亢奋,终于有地儿发泄了,就这个问题,我十分愉悦地跟他吵了半小时。

    素材太多了。他最近特爱请客,光吃饭就签单几万元……出去喝酒开了好几瓶有年份的红酒……上次买画被人骗,花了几十万元买了个赝品……哼,一个艺校毕业的学生,能比得上我……算了,我大学也不怎么样……但我读书多有文化啊,你一个戏子还假装文化人……

    但大概我最近失心疯撒泼的次数有点多,他也适应了节奏,学会了攻击我最近的死穴——我买了很多穿不上的衣服,他只要一提,我就会炸掉。

    为什么我会炸掉?我恼羞成怒啊,刷的都是他的卡啊。

    果然,我怂了。我愤恨地跟彭松说,我决定四天不理他!

    彭松不想理我这个神经病,但我精神亢奋得很啊,我很活泼地问他,“你怎么不问姐,为什么决定四天不理你姐夫呢?”

    “不想问。”

    “因为四天后,就是我生日,我还准备要礼物呢。”

    我问彭松今年送我什么?彭松说送我上西天。

    小松子还是送了我一张高级SPA店的会员卡,而郝泽宇今年的生日礼物,倒是送我上西天。他送我一辆车——我差点含笑九泉。

    “还敢不敢跟我吵?”

    我无语凝噎。

    “服不服?”

    我摇摇头。

    “这还不服?”郝泽宇有点气。

    “这不是服不服的问题,我突然感觉我特别爱你。”

    “就因为一辆车?”

    我点头,突然抱住他的大腿,大哭起来,“我太爱你了,以后我不跟你吵了,你继续乱花钱吧,多花点,说不定明年你就能顺手送我四合院了。”

    买药的时候,助理叮嘱过我,说泰国减肥药可以加速人的新陈代谢,代谢快了,你会瘦、易怒或兴奋。因为这辆车,我太爱郝泽宇了,我决定努力,以后只要瘦和兴奋。

    这天有两个杂志封面要拍,一大早,我就开着小车,兴奋地接郝泽宇、老牛和彭松去摄影棚。

    对于我的新礼物,彭松感慨,只恨自己不是女的,我甜美地笑,但是女的能做的事你都能做呀。

    老牛十分紧张,让我专心开车。

    哼,瞧不起我,虽然我新手上路,但我驾驶风格异常生猛,超速,变线,前面车稍微开得慢点,我就把头从车窗里伸出去骂三字经。路霸,我也!

    对于我的变化,老牛一直看在眼里,他好奇地问郝泽宇,“你觉不觉得,福子最近性情大变?”

    郝泽宇大大咧咧地说:“没有啊,她一直挺白痴的。”

    老牛但笑不语。

    这一路险象环生,但我也开到地儿了,彭松和老牛劫后余生,相互搀扶着下车。

    先到的助理们在门口等着,说还没开始拍,得等会儿。

    郝泽宇说既然这样,那他陪我在摄影棚的院子里转悠两圈。

    等大家都走后,我拍了他一下,“助理都在旁边看着呢!你跟我表现这么亲干吗?”

    “哎哟,我忘了,”他一脸轻松,“说不定,好多人都看出来了呢,你知道,老牛给我新找的助理,怎么问我吗?‘小宇哥,你和福子姐的感情,怎么那么好呐?’”

    “那你怎么回答的?”

    “爱护弱智,人人有责。”

    摄影棚所在地是一废弃的工厂园区,人很少,开到僻静处,我俩把座椅放平,打开车顶天窗,手拉手看着天空。场景十分温馨浪漫。

    此刻很想上电视,给大家分享情侣和平相处的小妙招:女朋友老抽风怎么办?送她一辆车啊,保准她百依百顺。

    郝泽宇看我一脸没出息的样子,完全明白过来了,“你还真是我丈母娘的亲闺女,她因为我送的貂大衣,就支持咱俩在一起。你呢,前几天还跟我更年期呢,送你一辆车,立马温顺可人了。”

    “你要送我个四合院,可以拿皮鞭抽我!”

    “谁要跟你玩SM,变态。”

    “是啊,我是变态,但这个变态爱你啊。”

    郝泽宇捏捏我的鼻子,“你真喜欢四合院啊?”

    “哎,我就是随便说说,现在一个四合院得几千万元呐,谁买得起啊。”

    他特自信地说:“几千万元啊?我觉得我几年也能赚回来。”

    我俩畅想了一下,四合院买哪片,该怎么装修,幸福感倍增。

    准备回去了,他突然问,“你爸知道这辆车了吗?”

    “妈跟他说了,他没什么反应。”

    他冷笑一声,咬着嘴唇,发着恨,“我还真想看看,要真买一个四合院送你,你爸脸上是什么表情。”

    “先别想我爸,你看看你这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爸是你仇人呐?”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计较别人看不起我。”

    “我爸没看不起你!”郝泽宇也吃减肥药了吗?那种减肥药让人小心眼?

    〔六〕

    我俩练车练了半小时,摆足了架子,哪想着,拍摄还得等。编辑进来道歉,说尽好话,她有点自来熟,说郝泽宇越来越帅了,说福子你瘦了好多。

    我一边假笑说是吗你也美了好多,一边用眼神问郝泽宇:这人是谁啊跟咱们装熟?

    郝泽宇像是没看到一样,“什么时候从宠物杂志跳出来的?”

    想起来了,这编辑原来是那宠物杂志的势利眼呀。日子过了很久,那耻辱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最大的耻辱不是别人唾你一脸,而是理都不理。那一天,我们在那儿等着,不敢发脾气,也不敢走——走好啊,正好人家懒得想理由呢。我被人捏惯了,那是我又肥又丑又笨的缘故,可那时的郝泽宇有什么错,他那么好,不就是不红吗?

    大概减肥药吃久了,最近不动怒了,倒是感慨万千起来。我看着郝泽宇跟编辑说笑,一时想到很多。其实这些年,我们也是吃过苦头的。

    那年,太庙某大牌时装秀,城中时髦事,混不上一张请柬,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明星。老牛要强,跪来一张请柬,结果那天堵路上了——迟到也没什么,可不能错过红地毯拍照啊——我们仨决定挤地铁。正是晚高峰,一车厢都是下班的人,满脸疲倦。我们仨衣着艳丽,脸带浓妆,更显可怜。到了现场,时装秀早开始了,进不了内场。不能白来,只能让郝泽宇演走红毯(他衣服的标签都没摘,今儿穿完明天就得退),伸手跟空气打招呼,我和老牛拿手机在旁边拍。走了好几个来回,照片拍到了,秀也结束了。呼啸的人群,打不到车,我们沿着长安街走了很久,最后在路边摊吃起了烤串。彼时我和老牛还畅想未来:将来咱们得买辆车,以后看时装秀只坐第一排……

    现在想想看,也是可怕,这哪是经纪团队啊,就是两个愣头青带着一不知道干什么的艺人瞎胡闹。

    那编辑走后,彭松问我怎么了。

    “讨厌这个编辑。”

    老牛插话,“她也不瘦啊,你讨厌她干吗?”

    “那时候让我们等,现在还让我们等。”

    老牛脾气特好,“咱们是当红的艺人,大气点。”

    彭松说:“不然你怎么办?弄死她?”

    我点头,支使助理,“你去买点砒霜,我放她水杯里,毒死她!让她那时候欺负咱们……”哎,我就是嘴上泄愤而已。

    郝泽宇坐那儿化妆,听我们絮叨了半天,突然扑哧笑了,“这还不简单吗?”

    “什么简单?”

    他恢复平静,“没什么。”

    郝泽宇化好妆,编辑送来一排衣服。我又感慨了,上回还让我们自己准备衣服呢。

    哪想着,郝泽宇翻到一条短裤,脸一下子就阴了,问编辑什么意思,编辑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郝泽宇大发雷霆,“我腿上有疤,你让我穿短裤?被广告商看到了,以后运动品牌的广告还能找我吗?这不砸我饭碗吗?”嗯?逻辑有点不太对啊?

    编辑没反应过来,倒是被气势吓到了,赶快赔笑脸,“实在抱歉,是我功课没做好,有疤也没事,咱们可以修图……”

    郝泽宇像是受了多大的侮辱,“要是修图能解决一切,你找个替身把我脑袋P上面得了!我还至于等这么久吗——我都等多久了!”原来他是气这个啊。

    编辑又是一通解释,说今儿封面拍摄,是要拍他跟一只猫,猫这不堵路上了嘛。

    郝泽宇被气笑了,“我人都不等,你让我等一只猫?”他指着编辑,“今儿也就是你,咱是旧相识,要换别人,我天王老子都不等!”

    编辑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化妆室有点冷,我拉拉他的手,他的脸突然阴转晴,跟邀功似的看我们大家,“哎,我耍大牌,演得像不像?”

    我和彭松扑了上去,给他一顿揍。有病吧!

    结果这位先生耍大牌的戏还没演够,猫送来了,郝泽宇逗了一会儿猫,艳若桃李,等到拍摄时,他笑眯眯地说,不能跟猫拍,猫的指甲太长了,怕划到他的手。

    编辑颤抖地说封面必须有猫啊。

    “哦,你们修图不是挺厉害吗,自己想办法吧,”他拉住编辑的手,“我相信我老熟人你肯定能办到……”

    事后彭松总结,可能是初次耍大牌的缘故,更像是找茬,下次请再接再厉。

    老牛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说话,我以为他在不满郝泽宇呢。后来发现他是在自责,“让艺人出面发脾气,要经纪人干什么吃的!我跟你说,耍大牌永远应该经纪人耍呀!我蔫了吧唧躲在后面装什么萨摩耶啊!”

    “你最近不是走贤良淑德微笑天使路线嘛。”

    “我那不是装的吗,我想郝泽宇红了,咱得谨言慎行少惹事!其实我多适合耍大牌啊!我就是为了骂人找茬才当经纪人的!”

    下一场是《时尚风潮》的封面,我的老东家。为了壮声势,老牛把公司的小孩都叫来当助理撑场面,排场宛若好莱坞巨星。

    我在车上把脸画成了猴屁股,我要让旧同事们都知道,当年你们看不上的胖福子,她抖了起来——否则今天我为什么要开车来?真以为我当司机有瘾呢?我就是要炫耀!

    然而一见我前上司媛媛姐,我惯性地卑躬屈膝起来,宛若见到了祖宗。

    媛媛姐给了我热烈的拥抱,不停地夸我变瘦变美了,怨我混得好后就不找她了,好像我曾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一员呢。

    老牛却在那边炸了。

    《时尚风潮》这次是双人封面,郝泽宇跟另一位刚拿了金马奖的演技小生。人家就带了一经纪人过来,那经纪人正毕恭毕敬地跟老牛交换名片呢,老牛目光灼灼,终于找出纰漏,一看演技小生的化妆室比我们大,立马不干了。

    我歪头笑,老牛果然是天生当经纪人的,耍大牌的业务能力比郝泽宇更纯熟。

    媛媛姐一点都不着急,习惯了经纪人都是事儿妈,她冷静地安抚,但老牛话说得挺狠:要不给换,这个封面就不拍了!

    媛媛姐还在笑,但笑容已经不对劲了。我太熟悉这笑容了,意思是:要不要满足你们不拍的愿望呢?我把抹胸一拉,准备露奶热场。

    郝泽宇却擦着护手霜出来了,他拉过媛媛姐的手,“媛媛姐,我这护手霜擦多了你帮我分担点。”他边说边帮媛媛姐擦护手霜,问这护手霜好闻吧姐你要不要我给你带点。

    媛媛姐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悠悠地问:“那化妆室……”

    “什么化妆室呀,姐你赶紧忙你的去吧,等拍完咱们一起吃饭啊。”

    等没人了,他把门一关,哭笑不得地对着老牛,“姑奶奶,在人家大刊面前,我就是坨屎。我有多红啊?敢在他们面前装?以后我还想不想在时尚圈混了?”

    老牛里外不是人,愤恨地坐在摄影棚门口抽烟。我说了一堆,什么郝泽宇不是怨你啦你做得很好啊……

    老牛默默点头,抽一口烟,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从小,我学习成绩就好。”

    啊?

    他再长舒一口气,“上初中之前,考第一,我就跟玩儿似的,闭着眼睛也能成。可上高中之后,我再没考过第一,为啥呢?”

    “是你交男朋友了吗?”

    老牛横我一眼,“是因为别人比我更快适应高中的学习。”

    “老牛你说这个干吗?”

    “以前我当经纪人,就像是在初中,随随便便就能做好。现在却像是在高中,我可不能再瞎胡闹了,我得赶快适应现在这个状况。”

    “我觉得你做得挺好的啊……”

    “好?别安慰我了,我连差都算不上。郝泽宇这一点做的比我好多了,我还没适应当大牌经纪人,他却早已经适应当大牌艺人了,我得加油了。”他把烟头掐灭,站起来,要回摄影棚时,他又补了一句,“你也是,也早点适应当大牌的女朋友吧——我看你现在还没进到状态,整天瞎胡闹。把那药停了吧,最近都吃成神经病了。”

    我愣了半天,觉得这是老牛对我减肥事业的侮辱。看着郝泽宇在镜头前特假地笑,我又吞了几颗减肥药,心情好受了一点。

    〔七〕

    以前,老牛穿得像一个大牌经纪人,现在,他刻苦得像一个大牌经纪人。

    我瞻仰了学霸的风采。开始觉得他要考法律博士,案头摆了很多法律法规的大部头,看不明白就纠缠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又以为他要考文学博士,看了市面上所有好莱坞明星的传记;最后,又开始看心理学啊、社会学方面的书——这是要考哪儿啊?

    下班后也不闲着,出去交际——我觉得更像是在拓展人脉网,探听圈内消息。这倒不费什么劲儿,郝泽宇红了,连我都多了好多朋友,他更是招蜂引蝶,有时候喝到半夜,回家吐完,他还挣扎着起来,备注今天认识的人,职业、身份、年纪、有什么用及性取向……

    我睡到下午才去公司,回公司发现老牛早上九点就来公司了,回邮件、制定工作计划、骂小孩、逮住每个人精神喊话。我因为他最近都累瘦了,心怀不满:好好的一活色生香的巧人儿,被逼成了无聊的成功人士,他这是要逼死我。

    郝泽宇也看不懂老牛最近的变化,“姑姑是要做马云吗?”

    两百斤的马云,最近利用天性(撒泼打滚)加后天努力(谈判心理学),宰了把熟:那大肠导演的新作,男一,老牛谈了个极好的片酬。

    不知道是真心感恩,还是郝泽宇会说话,他一直对外宣称:是《谁胖谁先死》的那大肠导演,让他对表演开了窍——那是,断了一条腿呢,现在阴雨天还腿疼呢。

    大概人走运了,运气也爱凑热闹。刚跟那大肠导演走完合同,差不多的拍摄时间,某大导的古装大片,来找郝泽宇演男二。

    一边是熟人、过气港台导演、高片酬的烂片男一,一边是大导、片酬很低的大制作男二。选哪个?当然选大导来镀金啊!

    然而怎么跟那大肠导演那边和谐毁约,这可为难坏了老牛。又不能撕破脸,又要干脆利索,老牛干脆写了个剧本,跟我演练了几天,然后根据我的意见不断修改“台词”。结果这场面,被郝泽宇碰到了,他忍不住说:“至于吗?”

    老牛气郝泽宇把这事儿想简单了,“要是能做小人,我也不怕了。可谁让你非说他是你恩师,要真撕破脸,赔偿金那么高不说,传出去不毁你形象吗!”

    他不以为然,“大不了我赔钱,这事儿你甭管了,先走大导这边的合同。那导演那里先耗着,耗到最后,谁先沉不住气谁输。”

    我们心惊胆战地跟大导演的新片签约,新闻都发出去几天了,老牛紧张不说,连我都开始翻法律条款准备正面撕逼了。

    某天,郝泽宇在家炖咖喱牛肉,逼着绝食的我吃,那大肠导演来电话了。

    他得意扬扬地看着我,“看吧,他先慌了。”

    他开免提让我听。老男人说话就是磨叽,寒暄了半天,才切入到主题。对比之下,郝泽宇是个真诚的流氓,直接说是有这么回事,还说他还不能来回跑,那边不让串戏。这真诚让那大肠有点无语。

    郝泽宇十分无辜地说,“都怪我经纪人,那边先签约的,跟您这边没沟通好,要不这么办吧,咱们签了多少违约金,我如数赔偿。”

    那大肠没说什么呢,郝泽宇又撒娇,“您是我恩师,我知道您最疼我了。”

    这事儿被他搞定了。

    “三两下就让人白折腾了,”我讽刺道,“就这么对你的恩师啊?”

    “没事,赶明儿我会对他唱《感恩的心》补偿他。”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不跟你翻脸呢?”

    “他不至于,将来他靠我的地方多着呢,”他夹一口牛肉,津津有味地嚼着,“红真好。”

    我笑他,“是啊,红了之后就开始耍流氓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当流氓多好啊,心不累。”

    我把这一切说给老牛听,老牛有点疑惑:咱们现在可能遇到个假的郝泽宇,以前那个离不开人的小丧精,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呢?

    正待我们准备通过大导演的电影,为郝泽宇的红镀层金边时,噩耗传来,大导的新片延期,进组时间无限期推迟。

    托人打听,这电影是某畅销小说改编的,男主角大牌,想改剧本,大导更大牌,死活不改。男主角使坏,一直拖着进组,拖得小说改编权快到期了。制片人左右为难,干脆把项目停了。

    老牛一副“你看看我当时说什么了”的事后诸葛相——虽然当时他可什么都没说,赶紧联系那大肠那边。以前是我们推他,现在是他推我们,事情毫无转机,老牛还平白无故地受了一顿羞辱。但我发现,老牛虽然表面埋怨,但内心特别满足,春风拂面的。

    我懂:艺人太能干,显得我没用;艺人要出错,才能显出我的重要性。

    老牛真够贱的,忙碌让他快乐。

    但老牛没快乐几天,最近圈内都传:郝泽宇的经纪人借钱不还。这遥造得也太没说服力了,借钱这么显穷的事儿,老牛从不来干,他只会做“借给别人钱然后对方不还还骂他”这么富贵的事情。

    某个酒局,老牛见到其中一个造谣者,一杯酒泼到他脸上,几经争吵,发现真相:借钱的的确是郝泽宇的经纪人——前经纪人,丹姐。

    越来越多的人提供消息,貌似是丹姐移民后被小白脸骗了,人财两空,回国后又染上毒瘾,钱的缺口可大呢,现在给个十八线小明星当经纪人,各种混。

    好多人提醒老牛:看好你家郝泽宇,他有名的心软,钱借了没什么,他再捱义气重回旧经纪人那里,到时候有你哭的。

    老牛事无巨细地说这些,我有点心烦,“老牛你别什么都学给我听啊,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探郝泽宇口风吗!”

    “你心虚什么?瞧你这汗出的——更年期提前了?”

    我大怒,“我要更年期,你早往生了!”

    减肥进入了瓶颈期,泰国减肥药好像没以前好使了,我偷偷加量,效果还行,就是老淌汗,我甚至获得了意外的效果,有时候陪郝泽宇熬夜赶通告,他困成狗,我却精神抖擞。啊,爱泰国减肥药,不光能减肥,还能提神!

    就在我沉迷于减肥之际,郝泽宇说,丹姐给他打电话了,约他一起吃饭。

    我直接说不能去,老牛倒是沉默了。

    彭松问郝泽宇:“你的意思呢?”

    郝泽宇一脸茫然,看着老牛。

    老牛假装回邮件,“等会儿哈,我着急回个邮件。”噼里啪啦打半天字——我头凑过去,电脑都黑屏了,还在敲。

    老牛演不下去了,咬着牙说:“去!昨天的她对你爱理不理,今天的你就让她高攀不起!”

    老牛说的去,是我们一大堆人都去。彭松懒得蹚这浑水,他劝我,别跟老牛一起煞风景。但我想想,还是去了——得看住郝泽宇,别随便借给别人钱啊,他的钱都要存起来给我买四合院呀。

    当天,我和老牛跟要抢新娘风头的伴娘一样,盛装出席,高雅的饭店包厢都盖不住我俩各异的心怀鬼胎。本来我还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但看到郝泽宇,我畅快了。他更吓人,穿着西装五件套,梳着大油头,带着反光墨镜,粉墨登场。一副巨星模样——又俗气又金碧辉煌。

    作为闻过他屁味口臭,见识过他挖鼻孔,听过他打呼噜磨牙的女朋友,我太懂我家男人此刻的心理了。他还恨着,现在的成功更把那时的放弃放大,让他时至今日依然念念不忘。

    行事风格一向高雅的郝泽宇,和吃屎都要吃屎尖儿的老牛,难得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这场面好看了。

    老牛把丹姐视为再生父母,“要不是您当时忍痛割爱,我哪能混成今天这样。”

    郝泽宇拉着丹姐的手,“姐,我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因为姐你的慧眼发掘。”

    俩人看似夸奖丹姐,实则每个字都露出狰狞的笑容:你后悔吗?

    此刻的郝泽宇,略有陌生,我看着心慌。对比一下,丹姐倒是跟以前一样,一派大家风范,一点都不像是瘾君子。

    吃了几口菜,我食之无味,趁人不注意又吞了几颗减肥药。瘦了二十斤后,我吃减肥药成瘾,没事嗑一嗑,内心一片安宁。

    老牛接了个电话,特体贴地说他和我还有事儿,让他俩单聊。

    出门后,我赞老牛这个借口真好,我早坐不住了。没想到老牛说借口个屁,我真约了人,人家点名还要见你呢。

    老牛约的是著名经纪人Rose姐。我以为换个地儿呢,没想到就是隔壁包厢,老牛拿杯子扣在墙上,继续听那边在说什么。

    我忍不住,“你要不放心,你别支持人家见面啊。”

    “人还不能有点好奇心呀。”他继续偷听。

    我也好奇,问他们说什么呢?

    Rose姐进来了,吓一跳,“你们俩当特务呐?”

    Rose旗下的一姐,本来是大导那部戏的女一,男一把这戏搅黄了,老牛说这次约她,要一起说男一的坏话!

    Rose姐算是圈内顶级的经纪人了,没什么架子,什么话她都不会让它落地上,对你的照顾不露痕迹,还特会夸人,说见过这么多宣传,福子给郝泽宇的宣传最走心,她还开玩笑问老牛,“什么时候让福子到我那儿上班呀?我不会亏待她。”

    老牛很给我面子,“想得美,我把郝泽宇让给你,都不让福子。”

    “哟,真把郝泽宇给我啊,那可真要啊。”

    俩人相视一笑,很默契地夹菜不说话。

    以我专业跟班三十年的经验,怎么嗅出一股紧张的味道呢?也许我想多了,俩人又聊了郝泽宇那部大导的戏,老牛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Rose姐听着没说话。最后老牛叹气说多可惜啊,要是能拍就好了。

    Rose姐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其实也不是没可能。”

    “戏都黄了,哪有可能?”老牛又吹嘘自己多会谈片酬,郝泽宇现在起码可以要那个数,Rose姐连忙捂耳朵,“哎,可别跟我说,价格是机密啊,我知道了,你下回怎么要啊。”

    人家说得有理啊,老牛是有点说多了。但老牛岂是丢面子的人,他帮自己找补,“嗨!凭什么不能说呀,我还准备把这个价码翻三倍,写成宣传稿四处发呢,让人知道我家艺人现在有多贵!”

    Rose姐皱了眉头,“真的?”

    “当然了,”老牛把自己的台阶越铺越高,干脆不下来了,支使我,“福子,这宣传稿你今晚就写好了,明儿我就要。”

    我不知道真的假的,只是赶紧答应下来。

    Rose姐忍不住了,摇摇头,“那咱就傻了,现在艺人涨片酬,比北京的房价涨得都快,你新闻稿发出去了,以后人家给你最多就是三倍,但以郝泽宇现在红的势头,只要演部商业大片,上对了综艺,他何止涨三倍啊?十倍都是分分钟的事儿,姑姑你这不堵死自己的路吗?”

    老牛摇头晃脑,“我乐意呀,就是我这野路子,才把郝泽宇弄成现在这样啊。”他低头吃甜品,若有所指,“郝泽宇喜欢我这套,我知道,现在明里暗里,好多人想挖他。说实在的,我一点都不担心,锦上添花谁都会,雪中送炭难啊,我们一起苦过来的,想分开?说实话,我乐意,郝泽宇都不乐意。”他看看我,“福子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茫然地回答:“昂……”

    老牛眼睛望向某处,像是说给谁听似的,“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我才明白过来今晚的主题。

    Rose姐一点都不生气,她笑笑,“姑姑说的我懂,是我痴心妄想了,今儿听你这么说,我知道钱和资源还真撬不动他,毕竟感情在你这儿呢。”

    咦,Rose看我干嘛。我有点慌,两大演技女王你们专注撕逼就得了,别给我戏啊!奴婢演技不精!

    老牛跟个胜利者似的微笑,“Rose姐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姑姑那么聪明,有什么话听不懂转头也就懂了。只是我想多说一句,你们供个真佛,不让一群披袈裟的和尚好好护着……”Rose姐像是在努力想词儿,“……可能我这个比喻用得不恰当,找一群青楼的妓女当姑子唱小曲,这……这不对。”说罢,Rose姐笑说待会儿有事,临走之前,她还忍不住补充一句,“人的运就那么几年,好小伙子真不能给耽误了。”Rose姐走了,特自然,一点都没给老牛发脾气的时间。

    我喘不过气来,捂住胸口,“老牛你下回带我陪客,能不能提前给我说下主题啊,她这是要抢郝泽宇啊……”

    “你再敢叨叨一个字儿,我杀了你灭口!”

    我噤若寒蝉。

    结账时,服务员说有人结过了,还留了礼物给二位。

    老牛闹脾气,让我把礼物扔了。

    我打开写着老牛名字的盒子,是瓶香水。我说:“这不是你最想要的香水嘛,她还挺贴心的。”

    老牛睁大眼睛,把香水捧到手心,像是被击倒般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哭笑不得,“一瓶香水,不至于这么感动吧?”

    “我是难过,这才是大经纪人。”

    身为老牛的终身粉丝,我见不得他落泪,我怒了,“什么大经纪人!她就是个老女人!老牛你才是大经纪人!”我看另外一个袋子上,写着给福子。

    哼,把我们老牛弄成这样,你送的东西我也不要!我猛地站起来,想要把东西扔掉,胸口却像是被施了钻心咒似的。一阵剧痛,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个瞬间,有三个念头飘了过来。

    老牛你不感动吗?我为你都心痛死了。

    哎?我也没有心脏病的家族史啊,心怎么这么疼呢?

    我还不能死,我还没减肥成功呢。

    第四个念头其实是关于郝泽宇的,但它刚飘来,我就痛得没有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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