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仿佛是从云层中穿过来的,遥远而缥缈,而且瓮声瓮气的模糊。
“他在激动什么呢?杀人?开玩笑吧?我哪有力气杀人啊?一定是骗我的,你们都是坏人,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刘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回答道。
“别以为你不想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我手上现在就有一种镇静剂,巴比妥酸盐听说过吧?”
“我干嘛要听说过那东西?”刘亚喜欢现在的感觉,这是一个完全的,自我封闭的空间,在这里他不论说什么,别人都听不见,而且到处是温和的白色,很宁逸。“我有多久没回这个地方了呢?”刘亚记起来了,这里也是自己特意遗忘的记忆,很久很久以前他在这里埋藏了很多很多不开心的过去。
巴比妥酸盐是一种强效的镇静剂,他的药效比强力安定还要强上十倍,一旦服用,便会神智不清,甚至中毒,难以行走,而且这作用可以在10分钟内发作并延续8个小时以上,是审问间谍时惯用的药物。因为黄新医生的调查还没有完成,所以为了不拖延实验中心的研究进度,国家特批了这种东西给孙博士。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使用这药在一个神经病身上是否管用。
刘亚逃跑被抓回来的第三天,实验中心就对少年使用了巴比妥酸盐,但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从那天以后,刘亚的精神就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会到院子里走走,更多的时间则时躺在床上发呆,有时甚至需要用打吊瓶来维持生命。
第二次逃跑是发生在黄新医生到达岭上的前一天,也许是少年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所以那天晚上他居然奇迹般的从可以说是完全密闭的房间内跑到了院子里,更让所有人都不解的是,从监控录象上看,当时刘亚只是走到铁栏杆前,用右手抓了门把手一下,然后那门就开了。事后,检查房门,也没出现任何异常,甚至孙博士自己都认为是自己忘记锁了。
但真相呢?
真相并不是他们看的那样,这段日子,自从被注射了巴比妥酸盐后,刘亚确实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在清醒的时候,少年人完全知道自己的境况,而且那个逃跑的信念他也从来就没放弃过。
他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傻了的,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其实他精神正常的时候远比昏迷时多得多,但他必须把戏演全了,所以才会出现那种咬紧牙,什么也不吃,到最后需要打点滴来支撑生命的情况。
在这个假象的掩护下,刘亚每天只要是醒来了,他就会将手掩在被子下不停的熟悉自己的能力。而第二次逃跑也不过是一个预演,他装成神志不清的样子,故意给监视器拍到,并且跑到院子后还留在那里游荡。
他逼真的演技还给他带来了另外一个好处,孙博士与助手们谈话再也不避讳他了,只要确定他是呆傻傻的样子,便会在原地讨论研究近况,虽然刘亚多半是听不懂的,但还是给抓他住了不少关键词汇。
第一个重点,有一个叫黄新的催眠专家将要来这里协助研究,刘亚不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能不能抗拒得了催眠,但他深信,如果不给这个专家机会的话,自己身上的秘密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第二个消息让少年很伤心,那天晚上开枪射他的特种兵死了,颈项被切去了半边,虽然小院内有最好的医疗设施,但当大家发现昏迷的刘亚和他时,他的血已经把地面染红了一大块。
刘亚曾一度认为那特种兵的死和自己没任何关系,可当他越来越了解到自己的能力后,他动摇了,那手是可以变成锋利的刀的,而且也有一下就斩断人椎骨的力量。也许是另外一个自己杀了那人,少年只能这么自我宽慰。
关于对能力新的认知,刘亚只有一丁点的高兴,因为它太强大,强大到了可以让自己安全的离开实验中心。但另一方面,少年开始畏惧。每发现一个更有杀伤性的使用方法,刘亚就更加的憎恨自己的右手,正是这手引发了所有不必要的事情,也正是这手让自己变成了怪物,还是它令一个正值壮年的生命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亚称自己的右手为“械”,取的是工具的意思,因为使用它实在是太方便了,就好像人们为了节省体力而发明的各种器械一样。
“械”不但可以模仿,还能变化,虽然现在为止,刘亚只能用它变出坚硬的骨质,不过有一次他确确实实的复制出了铁,只是那以后刘亚便再没成功过。
另外一个进步就是,经过了近一个月的磨练,刘亚已经能很好的掌握变化的尺度了,不但能整体变,局部的变化也被少年轻松的突破,而且刘亚还发现自己的右手有记忆的能力,他摸过的东西,就可以复原出等大的样貌来,只要中间没有被打断记忆,也就是说复原前是不可以使用这能力的。
第二次逃跑其实也是刘亚对自己能力的一个测试,他先是趁白天孙博士送自己回房间开门的时候不备,握了那钥匙一下,晚上则直接用复原出来的骨质钥匙将门打开,顺利的来到了院子当中。之所以没跑,也是临时起意,他总有种感觉,那个黄新是该见见的。况且,监视器还拍到了这一切,要逃跑总还是会冒很大风险的。
黄新终于在刘亚酝酿出一个近乎完美的逃跑计划前,获得了国家的批准,那已经是陨难之后近6个月的事情了,也是刘亚到实验中心第五个月的最后一天。
刘亚清楚的记得那个催眠专家是踩着雪进入自己的视线的,那天老槐树已经光秃秃的不能再藏人了,那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黄新到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刘亚做了精神鉴定,虽然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还是没能发现刘亚的马脚。
而后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黄新都只是找刘亚聊天,刘亚则干脆就假装进入了昏迷状态,无论催眠大师说什么,他都不给任何反应。
在少年人的印象中,这个黄姓男子的穿着总是很考究,话也相当得体,似乎永远都那么平静安逸,让人一见到他就想和他说起自己的心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亚已经很信任这个人了。
最后一次逃跑,刘亚把时间选在了刚入夜,而且是在床上造出了一个蒙头大睡的人形后,这才悄悄的逃了。
谜底一直留到了第二天早上,直到探房的护士从孙博士那申请了钥匙打开铁栅栏门后,才发现被子里躺着的不过是些床木以及从床垫里掏出来的棉絮。监视器录制的画面上没有任何疑点,院内院外的武警和特种兵也同样没发现有可疑人物接近或者离开实验中心。刘亚就像空气一样突然的消失了。
丢了刘亚,孙博士暴跳如雷,将所有能骂的人都骂了一个遍后,立刻想打电话给自己的直接负责人,而这时黄新医生却制止了他,花发老者不明所以,催眠大师则只是笑而不答。
刘亚究竟去哪了?其实他并没走远,就留在院子里等武警们一个个的被叫到老房子里去问话,然后轮到那些特种兵,等所有能派出去的人手都出去追他了以后,他才从自己的藏匿处出来,然后大摇大摆的翻墙而去。
刘亚不敢回家,好在他上次回去的时候把一部分钱存到了卡里,而这卡他倒是时刻都贴身带着的。所以这次少年直接来到了火车站,取出一小部分钱,并且买了出省的车票。直到那火车开动了,他才安下了心来。
透过挂满了霜花的火车窗,刘亚看见了自己的影子,3个月,自从开始装傻以后,自己的身体是每况愈下,现在,他都不敢相信那玻璃里映出来的苍白而消瘦的脸会是自己的。与镜中的人对视着,刘亚突然感觉疲倦汹涌的袭来,“是呀,终于逃出来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他倚在靠背上准备小憩一下。
火车缓缓的驶入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站……
“刘亚,醒醒,你怎么睡在雪地上了?”黄医生摇晃着老槐树下的少年。
“恩?”刘亚幽幽醒转过来,当他看到入眼的一片熟悉的蓝天时,顿时蒙了,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外面冷,还是回屋去吧。”催眠专家示意不远处的护士过来搀刘亚一把,这孩子现在实在太瘦弱了。
看着刘亚的背影,黄新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中的车票撕碎,摊开手,任北风将纸屑吹得到处都是。
“不愧是催眠大师。”孙博士立在窗前,满意的笑着。
屋子里很温暖,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