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天灯灿若星辰,突如其来的闪电将旷野照亮如白昼,离离细雨,茫茫灯光,她紧了紧大氅,轻轻揩拭他脸上的雨水,雷声已不足让她惊惧,她垂着眼眸凝望他,乞求道:“陪我再看看罢。”
他抖动着喉头,眨眼时泪水划入耳蜗,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良久,他虚弱地赞叹道:“真好看……”
记忆中,这好像是江千舸头一次夸她漂亮,她多想再听一遍,江千舸却已到了弥留,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艰难地说了最后遗言:“我走以后……你不必……为名声牵绊……寻他去罢……”大约他也舍不得罢,故而眼泪才会忍不住迸门而出,瘦削的脸上仅有的几块肉也拧在一起,衬得颧骨越发高耸,他努力克制紊乱的呼吸,浑身颤抖着抒发情绪,他想体面地说完誓言:“此生……你我夫妻缘薄……下一世……再也不要错过了……”
惊雷四起,闪电明灭,狂风大作,橘灯在枝头乱颤,纠缠片刻,终是灭了。他挣扎了几下,缓缓闭上双目,牵着她的手渐渐失去温度,连胸膛里那处也没了动静,他真的去了。
漫天大雨,她怔怔地将他紧紧护住,生怕雨水漫漶了他的肉身。雨水其滂,浇熄了天灯,一盏盏坠落在无垠芦苇中,她隐忍了许久,起初还能小声唤他的名字,可无论她如何挽留,终究亦是徒劳。她仰头望着黑压压的天幕,再也克制不住,撕心裂肺呼喊道:“不要!不要……不要……”
她蜷缩着躺在他怀里,就这样罢,最好无人来打扰,也无人能够抢夺他,他到死都终归只属于她一个人!
仿佛真的能听见她那夜的哭喊,我紧攥拳头,心也跟着她一起痛。生离死别从来都不被人看淡,或许我们不害怕自身幻灭,却怕极了所爱之人不得永生,那是比自己身死还要强烈百倍的痛。
下意识望了望陆华浓,他紧闭着双目,下颌微微抖动,大约是忆起他亡故的妻子罢,我竟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轻覆他冰凉的手背,他猛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我,并未将我的手隔开,而是迅疾反握住我,力气大到快将我疼痛的心捏碎。
我不晓得商倾倾花了多少时间才肯接受江千舸死去的事实,亦或者她到如今都觉得江千舸就在她身边。江千舸的一生正如昙花般耀眼夺目却稍纵即逝,这便是他理解的昙花之美,也正是如此成全自己的,可他却在商倾倾心里种下斩不断的情根,让商倾倾给昙花注解了另一种美,谓之执迷不悟。
江千舸是希望她好的,可她并不明白他的苦心。
出殡那日,她亲自替江千舸擦身更衣,又精心挑选了质地温润的玉琀放进他口中,希冀此物能保他肉身不化。她贪恋的伏在他耳边同他说了许多悄悄话,无人知晓她作出怎样的承诺,只亲见她而后两年未除素孝,独立撑起芦莊。